桌下的手(1 / 2)

危險親密 荔霧 12480 字 3個月前

雪花的涼意轉瞬就在唇間消融。

甄杳的勇氣也像融雪一樣消散了個乾淨, 匆匆後退時男人的唇驀然緊追,讓雙唇間雪融後的那滴水隨熱度消弭。

寒風也變得熱烈,蹭過臉頰的時候留下熱騰騰的溫度。

無數冰涼的點滴落在眉眼間與臉上, 讓她一點點回過神,周圍行人善意的笑與驚訝的抽氣聲變得清晰。

宋淥柏這一吻並沒有停留太久, 很快就放開了她, 隻不過卻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甄杳心跳如鼓地彆開臉,拉著他快步朝前走,避開周圍人注視著他們的目光。細幼的雪花錯落紛揚, 落在她淺色的大衣上。

她清了清嗓子:“哥哥, 下雪了。”

“嗯。”

“這是潯城今年的第一場雪。”

她重新仰起臉, 眼睛亮亮的, 一副期待又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就是你拉著我散步的原因?”男人微微一挑眉。

甄杳不好意思地點頭, 最後兩下點得有點用力,“這可是初雪!有人說……”

“有人說?”

“反正, 好像就是有什麼傳說吧。”她含含糊糊道,“我也不太清楚。”

宋淥柏沒說話, 她餘光隻看見他從衣袋裡拿出手機,以為是什麼工作上的事, 就沒再多看,也沒有出聲打擾。

然而短短幾秒鐘後, 頭頂落下磁性低緩的嗓音:“初雪象征著第一次純潔的愛情, 和戀人一起看初雪, 會幸福地生活一輩子。另外——”*

“哥哥!”甄杳反應過來後立刻朝他拿著手機的那隻手撲過去,“你,你彆念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拿手機竟然是為了當場去搜初雪的意義!這樣念出來也太難為情了……

宋淥柏停下來,嘈雜的街上, 他一聲極低地、帶著笑意的輕歎被風送到她耳邊。

“杳杳。”

手被他握在手心輕輕摩挲,她埋著頭“嗯”一聲。

“你的願望不用讓初雪來滿足。”他嗓音平靜,卻如同深潭潛藏千言萬語,斷斷幾個字在湖麵、在她心底掀起漣漪,而後醞釀成波浪。

“我來。”

*

在宋淥柏的公寓吃完晚飯後,甄杳被他送回了老宅。

她本來還以為兩個人好不容易單獨見麵,能好好地多待一會兒,沒想到宋淥柏竟然比她還要“正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然而到了下一周的周末時,甄杳就知道了他這麼做的原因。

兩個人吃完飯坐在沙發上,她眼睜睜看著宋淥柏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周惠,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杳杳今天太累,吃完飯不小心睡著了。還要叫醒她嗎?”

周惠立刻道:“彆彆彆,讓她睡。以後也不用每次都像上周那樣很晚了還趕回來,本來忙一天就累了,彆折騰了。”

於是“不小心睡著了”的她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在他的公寓留宿。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漸漸地,甄杳周一到周五住在老宅,周末就住到宋淥柏這兒來。對此後者一開始說得有些冠冕堂皇:“我會監督輔導你的功課。”

甄杳一開始並不相信,直到每個周末住過來以後……

用薑聆的話來說是“鐵麵無私、坐懷不亂,對你的責任心勝過一切,頗有老乾部作風”,甄杳深以為然。

對於她的課業,宋淥柏說一不二。檢查她的學習清單成了每天最基礎的工作,很多時候他還會親自檢查具體內容。每天的任務完成前他就是個嚴格的兄長,絕不打擾她也不許她分心,跟舉止親昵時判若兩人。

這減輕了甄杳“偷偷摸摸”和他戀愛的負罪感,也讓她每天都過得充實而無愧。

距離那場初雪的時間已經越來越遠,然而卻有一場又一場的雪接連覆蓋住這座城市,氣溫也降至最低點。

很快,日子臨近年關。

街道上已經有了過年的氛圍,許多店鋪都被紅色裝點,儼然已經是一年中最熱鬨時節的前夕。

甄杳已經沒那麼忙碌,除了家教課,隻需要周末選一天去畫室。到了除夕前那幾天時,所有的課都停了下來。

除夕的那天下午,宋家的人陪著她去了墓園。沒人介意在這種時候來這種地方會顯得“晦氣”,反倒是她走形式給蔣家人打了個電話,被斥責“你是不是瘋了”。

“甄杳,你是覺得蔣家還不夠慘,想方設法地膈應我們是不是?”蔣勝氣得跳腳,全然沒了長輩的穩重。

她隻覺得好笑。

不過最近對於蔣氏的事她確實有所耳聞。似乎是好幾個工程裡都出現了安全隱患與質量問題,現在已經全麵停工,等待有關部門的檢查。

可這會兒正值年關,等這件事解決,蔣氏恐怕已經元氣大傷,不複從前了。

甄杳並不可憐同情他們。於私她是有怨恨的,做不到以德報怨。即便私人情緒不至於讓她希望蔣氏淪落到破產這一步,但於公工程質量是大問題,如果蔣家真的做了虧心事,那麼就不值得同情。

墓園裡格外的冷和安靜。其他人祭拜後退遠了等她,她默默在墓碑前蹲下,無聲地雙膝觸地。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啦。”

甄杳把花悉心擺在墓碑前,手指將外層包花的素色紙撥開一些,讓裡麵的花能將生機與色彩多蔓延出來一點。

做好這一切,她臉上笑容愈淡,安靜下來。

半晌,她攏起手放到唇邊輕輕嗬氣,溫熱的呼吸勉強讓手暖和了一些。

“抱歉,沒有早一點來看你們。”

手還沒放下,眼淚先一步掉了下來。

“眼睛沒好的時候,我不敢來,好了之後也沒能鼓起勇氣。”甄杳垂首小聲地絮語,指尖抹掉淚珠,“是我太懦弱了。”

“一開始是懦弱地不敢麵對沒有你們的日子,後來是懦弱地不敢承認那個懦弱的自己。”

“我其實很想你們,但不敢總提。因為叔叔阿姨和哥哥們對我太好了,我想讓他們放心一點,也順心一點。”

甄杳吸了吸鼻子,聲音微顫,帶著幾分小心克製之下的平靜,“我覺得自己很差勁。”

“醫生說我鑽牛角尖了,不該認為自己獨自活下來是一種‘罪’,也不該讓自己借著失明才心安理得。”

“……可是我真的是這麼想的,現在這種想法還會偶爾出現,但已經比過去少很多了。”

“他們說,我好好地生活才是對你們最好的慰藉……”

她抬眸,視野因淚水而朦朧。

黑白照片上,女人美麗自信,男人英俊而沉穩。

他們的笑都溫柔而慈愛,隔著生與死的界限凝視著自己遺留在這個世上的珍寶、他們最牽掛的孩子。

甄杳緊緊咬著唇,不斷溢出的眼淚一遍又一遍地衝刷過臉上變冷的淚痕。

等她的人就站在背後隔了一段距離的地方,她不清楚他們能不能看到,所以不能哭得太厲害被發現。

“我明白,所以我沒放棄自己。”

“可是……我真的好想回到以前,”她哽咽,“我不想要沒有你們的日子。”

她默默抽泣了一會兒,等憋著的淚意發泄得七七八八,才從衣袋裡掏出一小包紙巾,把眼淚都擦了個乾淨。

“現在有很多愛我的人。叔叔阿姨、聆聆、延辭哥哥和曆驍哥哥,還有堂哥他們。最後還有……”甄杳抿了抿唇,“還有剛才也在的一個人。以前我都沒見過他,是這次搬到宋家之後才慢慢熟悉的。”

“淥柏哥哥對我很好,他幫了我很多次,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經做了傻事。”

“這件事不知道現在可不可以告訴你們,”她揉了揉臉頰,表情有些訕訕,“不過你們應該知道了吧?爸爸,我已經過了十八歲,不算早戀了。”

“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去英國啦,下次一起來看你們。”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天際冬日陰雲沉沉,但她的心裡卻很輕鬆,像用力去抖堆滿積雪的樹枝那樣,積雪撲簌簌落下,枝丫上空蕩而乾淨,就等來年發新芽。

很多話她並沒有說出口,但過去無數個夜晚她都在心裡對父母說,相信他們早已聽到了。

每個人都會有與親人分彆的那一刻,既然她的人生中他們早早退場,那她就學著早一點堅強。

……

回程的路上,高大的男人與少女落到一行人的最後。

“剛才有沒有介紹我?”

“……介紹什麼?”

“介紹我的身份。”

“這……有什麼好介紹的,就是哥哥呀。”

“是嗎。”男人麵無表情道,“那你有本事叫我一輩子哥哥。”

“哥,你們在後麵偷偷摸摸說什麼呢?”

“輔導功課,有意見?”

“……開什麼玩笑呢。杳杳,你臉怎麼那麼紅?”

“她答錯題,我批評了她一頓,大概是心虛羞愧,知道自己不該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