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丟抱著爆玉米花, 龍龍抱著爆炒米,往客棧走的時候, 小手伸進袋子抓著一把送進嘴裡麵。
“爆玉米花好吃, 米的沒啥味道。”嘴巴上說是不好吃,也不耽誤龍龍繼續往袋子裡麵伸的手, 吃著吃著,他皺著眉頭遲疑地說:“多吃幾口味道好像也還行。”
“爸爸說泡在芝麻糊裡麵更加好吃, 你彆吃太多,晚飯吃不下的。”
“嗯嗯。”龍龍點頭,小龍爪子卻伸到丟丟抱著的爆米花袋子裡麵抓了一把,“還是這個好吃吧,比在電影院裡麵買的好吃。”
電影院裡麵的爆米花放奶油等等添加物, 老式爆米花什麼都不放,最多來點兒糖精,爆出來的東西隻有原香。秦靜在大堂裡頭,見到兩個孩子就上前拎起兩袋爆米,嘴上問:“爆炒米的走了沒, 上次超市買的年糕我切成了片, 去爆年糕。”
“還沒有走呢, 奶奶。”丟丟跟在秦靜身後,像是個小尾巴, “奶奶, 我還想吃爆黃豆。”
“之前你們走的時候怎麼沒有和你爸爸說啊?”聽小孫子要吃爆黃豆, 秦靜繞進了廚房, 打開放黃豆的密封盒舀出一碗。
“那時候沒有想到。”見到奶奶又要拿年糕又要拿裝黃豆的小袋子,丟丟貼心地接過了一個小袋,一粒粒產自於虛度原的大黃豆顆粒飽滿、顏色偏暗黃,味道很香。
秦靜在丟丟柔軟的頭發上摸了一下,笑著問:“那還要不要彆的?”
“不要了呢。”
秦靜領著孩子出去,見到吧台前正在做登記的老人,老人身穿黃色的衣袍,個子不高,微微駝背,眯著眼睛迷迷糊糊的樣子,腦袋一點一點的好像是要睡著了。他腦袋上一頂與衣袍同色的睡帽,一點一點往下滑,眼看著要掉下來,秦深忍不住去扶的時候,老人家清醒了過來,打了個哈欠扶著自己的帽子,“二十天沒下凡了,有些不適應,睡著午覺呢,急急忙忙趕過來。要不是老婆子叫醒我,我這一覺肯定睡到吃晚飯。”
老人家麵色紅潤,耳垂很大,一臉福相。
“老人家我這邊要做一下登記。”
“嗯嗯,要得要得,以前你爺爺也是這麼乾的。”老人家還是個老主顧,人間曆一年就要來一次。“你寫上,蘇吉祥,住在九重天灶王廟。”
這位老人家便是灶王爺,明天是臘月二十三,人間祭祀灶王爺的時候,灶王爺會在那一天巡視人間一圈,每一張灶王象都寄托了他一縷神識。神人神魂廣大,他一掃便可以知一片人間事。
相傳,灶王與門神、井神、廁神、中溜神一並為人間五祀,共同負責一家人的平安,所以在一些傳統習俗保留比較多的地區會在這些地方張貼“福”,祈求五祀保佑安寧。
“灶王爺好,哈哈,我今天正好買了關東糖,您吃了甜甜嘴,到上麵彙報的時候說說好話呀。”秦深正當光明的走門路。
灶王爺的眯眯眼瞪大了一些,看著麵前的年輕人,笑眯眯地說:“客棧是超脫三界的存在,哪裡是小神可以指摘的,老板這是折煞小神呢。”
“灶王爺哪裡話,客棧超脫三界又在三界五行中,也是有煙火氣的地方。”秦深放下紙筆,不再執著於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客棧有單人間、標間、套房,價格分彆是……灶王爺需要什麼哪一種規格的?”
“單間,單間就好。”
“嗯嗯。”
秦深打開天網APP,簡單到極點的頁麵上飄著一行鮮紅的係統公告——試運行已二十天,感謝大家提出的寶貴意見和建議,近期天網App會關閉準備發布正式版1.0,在此給大家使用過程中帶來的不便道歉。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上試運行了二十天,地上就是二十年啊。
灶王爺就在客棧住一天,明天晚上就會離開去天上給玉帝大佬彙報工作,手機發出“叮咚”一聲,轉賬的錢到賬了,秦深將鑰匙給了灶王爺,讓王樂彬帶著他去房間。
灶王爺經過秦靜的時候笑著和她打招呼,“女娃娃二十天沒有見,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啊”
“蘇爺爺,你說的二十天可是地上二十年,當然是不一樣了,我都老了二十歲了。”秦靜給灶王爺介紹自己的小孫子,“這是我孫子秦時宜,丟丟叫曾爺爺。”
丟丟乖巧地喊人,“曾爺爺好。”
“好好,和小老板小時候一個樣子啊。”
灶王爺眯眯眼,人都認不全,丟丟和秦深小時候長得可不像,丟丟漂亮多了。這一點,秦靜就不說了。
抬起了袖子,灶王爺在袖袋裡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一包薑糖給丟丟,“這是我家老婆子做的薑糖,在人間這種天氣裡,吃著暖和。”
丟丟看了一眼奶奶,見奶奶點頭了,他就收下了灶王爺給的薑糖,甜甜地說:“謝謝曾爺爺。”
“哈哈,好孩子好孩子。”灶王跟著王樂彬往位於客棧“上一層”的房間去。
大堂這兒,背著一背簍竹製品去沿湖路大集賣的修竹回來了,秦深揚聲問:“今天收獲如何呀?”
修竹文靜秀雅的臉上笑容燦爛,“做出來的小玩意兒都賣掉了,小朋友們很喜歡,還有人問我店在哪裡,想到我的店裡麵買呢。”摘下背簍,他從裡麵拿出兩個做成挖掘機樣子的竹製小玩具,這是他特意留下要給丟丟和龍龍的。
小玩具按照實物等比例縮小做成,車門可以打開、關上,挖鬥可以移動,就連車內的方向盤都可以轉,是很精巧的玩具,修竹用三四天才做出來的。
“給你們玩。”修竹將挖掘機給丟丟和龍龍,“我還會做其他的,你們喜歡什麼我來做。”
“哇,好厲害。”龍龍接過挖掘機,眼睛亮亮的,“你手藝好棒,留下當我小弟啊。”
再收下一個小弟,他就在征服世界的道路上又邁出一步啦。
“謝謝小山神厚愛,我已經和山神大人請示過,會留在紅葉鎮定居,不過不能夠當你的小弟呢。”修竹對待龍龍的態度並不輕慢,而是平等的,像是對待一個大人。
龍龍遺憾地點點頭,“那好吧,我會成長為一個大人物,以後你會成為我的小弟的。”
一旁秦深聽得笑了,龍龍小小年紀就定下了征服全世界的目標,並為此不斷努力,也挺好挺厲害的。
…………
……
臘月二十三,灶王爺大清早就出門巡視了,客棧內起了個大早的不僅僅有他,還有許多其他客人,他們都是趕著參加白蕩山大集的。
離過年還有一個星期,之前說過白蕩山大集是春節前最後一個星期的第一天到第四天,今天便是。
秦深也湊熱鬨在楊奉他們那邊領了入場券,一張印在特質竹片上的二維碼。竹片的質地和當初楊奉他們第一次上門時給他的拜帖一模一樣。
五點,外麵黢黑,除了和平路上路燈和客棧門口的那盞燈,彆無亮光。
“每次這麼早就要出門?”秦深裹緊了自己羽絨服,還特意找了一頂貂絨的帽子戴著,手上手套、腳上帶絨的皮靴一樣不缺,對了還帶了一壺熱水,冷了就喝兩口,免得在外沒有乾淨的水源。
和秦深比起來,修竹像是春暖花開時節輕裝簡行去上班的白領,他背上那個背簍是個和金川的麻布口袋一樣的儲物工具,能夠放入的東西比它肉眼看看起來多得多。
“就第一天去那麼早,有種說法,去的越早開市越早,討個好頭彩。”修竹和秦深說話的時候不時去抓他那個背簍的兩根肩帶,他的背略微前傾,估計竹簍裡放了很多東西,多到這位起了靈智到如今已經有千年的竹妖也覺得沉甸甸。
討個好彩頭的說法哪裡都有,像是莫琛所在的白水觀,每年第一個撞鐘的和第一柱頭香很多人搶,在信這個的人看來,搶的不是名次而是運氣,是接下來一年的吉利。
秦深理解地點點頭,跟著人群往山裡麵走,大家走的都很快,一轉眼的功夫身周已經沒有幾個身影,紛紛消失在了黑暗中。
秦深和章俟海是跟著修竹進山的,兩個大集市的新手連集市在哪裡都不知道。看其他人都走掉了,秦深有些不好意思,“修竹,我們耽誤你時間了吧,我看他們都走掉了。”
“沒事沒事,他們在搶第一個入集的名額,為了這個名額每年都會大打出手。”
雖然有國安一處的人管束,但該打的還是要打,妖怪們以實力尊老大,誰厲害就臣服誰,當然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要是有誰撿了漏成了第一名大家也服。因此是以實力搶攤位,實力強的搶好位置,實力差的就在邊角待待吧。
以前打架要見血,因為有國安一處的介入,現在算是點到即止,不會傷及性命。
“我武力不行,搶不過,位置就先讓他們挑著,剩下的我挑挑就好。”修士是千年的竹妖,實力卻不行,打架的話隻會被人吊打,因此非常識時務的慢悠悠走在後頭。
來參加大集,秦深可以漲無數見識。
之前他就問過洪燁、也問過六娘等人,問他們白蕩山的大集究竟在山裡麵什麼位置,離得遠不遠,遠的話他就很遺憾不能夠參加了,他可是有門禁的男人。可恨的是他們不肯告訴秦深,吊住他的胃口,有一點卻是和秦深說明的,大集離客棧很近,來往一刻鐘都不要。
洪燁直言,秦深唯一要擔心的不是距離的遠近,而是不要被大集裡麵的種種迷花了眼,自己錯過了時間。
一刻鐘的距離,秦深可以很輕鬆地在腦海中描繪出客棧周圍白蕩山的摸樣,無法想象大集市就是凡人可至的地方。
將自己對大集的疑惑放在腦中,秦深與章俟海跟著修竹往山上走,身邊不時有匆忙的身影跑過,大家都行色匆匆,像他們這般閒庭信步般的鮮少有。
踏進了大山,山內空氣清新,是天然的氧吧。往山上深入一些,繞過一塊比人高的大石頭,眼前出現一排大樹,大樹夾著一條小徑,秦深用手電動照著四周,十分肯定生長在這邊二十多年的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地方。
枉他自稱白蕩山天然地圖,他不知道的多著呢,看來以後這種自負的稱號不能夠掛在口上了。
小徑夠兩個成年男子並排行走,穿過小徑,竟然是懸崖峭壁,峭壁下湍急的水滾滾而流,發出震天的呼嘯聲,彆說秦深了,就連見多識廣的章俟海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還在白蕩山嗎?
答案很顯然是的。
眼前的白蕩山還是他們熟悉的那個嗎?
答案顯而易見,從秦深和章俟海跟著修竹繞過那塊人高的石頭時,已經遠離了熟悉的一切。
黑暗一片,看不清對岸的摸樣,有幾叢火把的亮光仿佛從很遠的地方明明滅滅、照了過來,光影中有人頭攢動,白蕩山大集就在前方。
可怎麼到彼岸?
“睡睡睡,說好的早點、早點的,今年又晚了,又搶不到好地方了。”有三四個穿著少民服裝的少男少女從小徑飛奔了出來,說話的是走在最前頭的暴躁少年。
他們背著背簍,背簍裡麵放著很多壇壇罐罐,隨著跑動,那些壇壇罐罐輕輕磕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有個少女脆甜的聲音抱怨,“讓你用手機定鬨鐘的,怎麼沒有響!”
少年不好意思地撓頭,給自己辯解,“破手機到這邊的破天氣裡走電,我明明睡覺前充滿電的,半夜關機,早晨就沒有響。”
“哼哼哼,睡晚了是我們的錯嘛。”
“不是不是。”少年討饒,“是我的,我的。”
他們從秦深身邊飛快跑過,走上了吊橋,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秦深的手電在懸崖前掃了一遍,看到了個吊橋,指著那個吊橋,他語帶驚懼地問:“就走這個?”
“秦老板放心好了,很安全的。吊橋是山神大人做的,非常結實,經曆百多年風風雨雨從未壞過,就是走的時候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彆害怕就是了。”
秦深,“……”更加害怕了。
修竹做著示範,走上了吊橋,還在上麵跳了兩下,吊橋晃動,清瘦的青年好似隨時會掉落進湍急的喝水中,“看,這樣都沒有事兒,非常結實。”
黑暗中有人大罵,“哪個瓜娃子在橋上麵跳,不要小命了哦,給老子安分點。”
修竹縮縮肩膀,安分地走路,不再有多餘的動作。
秦深對著章俟海苦笑一聲,“走吧,相信山神出品。”雖然洪燁燉真的不咋滴……
章俟海握住秦深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放心,我護著你。”
秦深沒好氣地翻白眼,“老胳膊老腿的,誰護著誰啊。”章俟海想要逞能的時候,秦深就喜歡這麼打擊他,讓他安分點兒,多顧及顧及自己。
秦深這麼說,章俟海並不介意,深邃的雙眸中蓄滿溫柔,黑暗中他低沉和緩的聲音蓋過了滔滔水聲,“那我這個老人家就拜托秦老板了。”
秦深的耳朵動了動,沒好氣地瞪了章俟海的一眼,知道自己對他的聲音沒有招架之力,總是用這招。用力抓住老男人的手,手指修長、掌心溫暖乾燥,秦深豪氣萬丈地說:“走吧,小年輕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