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神仙亦凡人(1 / 2)

秦深的客棧 祈幽 15042 字 8個月前

夕陽垂落, 天邊的雲霞燦爛如火,有晚歸的鳥兒拖著長長的璀璨尾翼飛進樹林, 林間可以看見嫋嫋炊煙升起, 那是山裡麵的人家開始準備晚飯了。

獅頭峰下的客棧,午後炊煙就未停過, 做完了年糕仇寶成用酒糟發的麵也好了,大家又開始做包子, 無論是會做的還是不會做的,都參與其中,純肉的、蘿卜絲肉餡的、青菜素包子、牛肉胡蘿卜的和蝦仁玉米的……光是包子,客棧就做了七八百隻。

這些平時也可以做,但大家更喜歡為了新年準備, 這個過程很快樂。

桌案前,秦深喊住了端著籠屜的黃三尾。

“你跟著王樂彬回家,也不知道他父母是什麼樣子的人,同不同意你們的事情。不過外界因素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你們兩個要堅定在一起的心。”明天秦深就放了王樂彬假, 他會帶著黃三尾回東洲市的家裡麵, 和父母一起過年。

秦深繼續對黃三尾說:“三尾, 你可是我們望鄉客棧出來的,硬氣點兒, 什麼都不怕。”

“嗯嗯。”黃三尾用力點頭, 認真地記下老板說的每一句話。

在客棧這麼長時間, 黃三尾褪去了初來時的怯弱、膽小, 雖然還是容易害怕,卻已非那時的生活在灰暗中的雜毛狐狸了。一張小臉兒白嫩,五官精致,眼神中已經沒有了畏畏縮縮,因為生活有了希望和奔頭,始終帶著喜悅的笑意。

“他們家有錢,估計什麼都不缺,缺少的就是心意,你們走的時候多帶一些我們自己做的東西,今天帶的包子也各撿一些帶走,讓他父母嘗一嘗。”捏著包子褶的秦深身姿自信挺拔,循循善誘地對黃三尾說:“王樂彬生魂離體在床上躺了兩年,要不是客棧,還不知道什麼樣子呢。聽小王說他父母因為他的事情已經篤信道教,他媽媽更是成了白水觀的掛名居士,就算是知道了你妖怪的身份,也不會太害怕。”

“我知道,彬彬對我很好的。”

“好就好,你們都是客棧的員工,我希望你們長長久久。”

“嗯!”黃三尾認真著一張小臉兒,非常嚴肅地點頭。

端著籠屜的王樂彬被蒸汽熏紅了一張臉,他聽著老板完全向著黃三尾說話也不生氣,反而樂滋滋地想自家三尾有了堅強的靠山,比中了頭等獎還要開懷,他揚著聲音說:“老板你放心,我對三尾是認真的,絕對不欺負他。”

“好,老板相信你。”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王樂彬的人品,秦深還是相信的。

王樂彬把抽出來的籠屜拿到中庭去,裡麵個個白胖的包子彌散著蒸汽,將這些剛剛蒸熟的包子晾涼保存,以客棧的消耗速度,估計可以吃到元宵節。

中庭內,已經鋪展開了竹簾子,上麵曬了幾十個包子,王樂彬把籠屜端過去,五娘和六娘接手,赤手抓上滾燙的包子,白嫩的手指沒有一點兒影響。

王樂彬放下籠屜喘喘氣,看到身穿黑衣的驚鴻蹲在牆角,高大的身影蜷縮成一團,看著還挺委屈,“他怎麼了?”

六娘抬首望了一眼驚鴻,嗤笑了一聲,“腦子有包,誰給他的膽子說我們老板的,嗬嗬,被章先生罵了,讓他麵壁思過呢。”

“他也挺可憐的,與身體離開的時間長,孤身一人飄零在外,就有些看不清形勢,章先生調(教)調(教)、引導一段時間就好。”五娘心底柔軟,看著再不順眼的人也不會說一句重話。

六娘眼睛裡容不下沙子,聽了姐姐的話臉上嘲諷意味更甚,“他根本就是腦袋壞掉了,傲慢又嘴賤,總是說我們老板不如他的王爺,感覺委屈但哭不出眼淚都是因為腦袋裡麵的坑太大,還要裝更多的水。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靈魂是一個,我們老板多善良啊,樂天派的健康青年,到他嘴巴裡就是窩在客棧不思進取的頹廢,老板不和他計較,我卻是不會罷休的,他要死再嘴賤,就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為止。”

王樂彬聽了氣憤,他們的老板竟然被一個新來的員工說成這樣,簡直可恨,“好想打他,來個客棧霸淩。”

“不用你出手了,我已經打過了。”離開了身體的劍靈無法發揮原本實力的十分之一,正好被六娘吊打,教教他在客棧究竟要尊敬什麼人。“還好章先生出手了,不然我看不起他。”

章俟海能夠得到客棧眾多員工的尊重,個人魅力是一方麵,還有一方麵是因為秦深喜歡,而後者起了決定性作用,不然一個人類精英才不會讓妖怪們高看一眼。

麵壁思過的驚鴻想不明白,為什麼主人會為了一個普通人懲罰自己?之前說過,驚鴻一雙白目隻能夠看到世界的大致輪廓,他是用感知在看世界。他能夠從章俟海的身上感知到熟悉的氣息,是他的主人沒錯。但是,他在秦深身上感受不到一點兒熟悉的味道,哪怕主人口口聲聲說秦深就是他從前世追隨到現世的人。

驚鴻不信,他想要讓主人遠離秦深,去尋找真正的王爺轉世,生前生後守護了幾十載的人,不能夠因為轉世重生之後就淡忘了這段刻苦銘心的感情。

作為這段愛情的見證人,驚鴻覺得自己有義務去捍衛它。

龍未點睛,用心看世界,不過當心瞎了,世界就看不清了。

被驚鴻惦記的主人正在院子裡,看著章元懷的警衛員(來了幾個就一個有緣人,其他看不見客棧的人正在懷疑人生)和客棧員工郭躍將車上的東西一一搬運下來,章元懷給秦深、給丟丟、給親家帶了許多東西,吃穿皆有,禮物裡麵給丟丟準備的最多,各種玩具、圖書、食物堆放在地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章元懷很喜歡丟丟,那聲老爺爺喊得他心都酥了,激動地可以給丟丟全世界,隻要丟丟說一聲,要星星不給月亮。

“丟丟呀,你爸爸為什麼要給起你這個小名呢?”站在院子裡,章元懷拉著丟丟問他。

丟丟拿出了最官方的解釋,“爸爸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小小的,小臉還沒有他的掌心大,放在床上隻有一丟丟。”

這就是秦深告訴他的,絕對不是因為想要把孩子丟掉,按照紅葉鎮的習慣,不健壯的小孩子起個賤名好養活,秦深靈機一動就想到了這個。

“真可愛。”章元懷笑著讚美,“那能夠告訴老爺爺你大名是什麼嗎?”

“秦時宜。”

“‘器械者,因時變而製宜適也’好名字。”章元懷又問,“那丟丟的媽媽是誰呀?”

丟丟看了一眼章俟海,因為奶奶不讓他對外說媽媽是誰,這個老爺爺是爹爹的長輩,那可以說嗎?章俟海在丟丟的腦袋上摸了一下,“進去玩吧,包子應該做出來了,有你最喜歡吃的蘿卜絲肉餡的。”

丟丟高興地彎起了眉眼,甜甜的和爹爹,還有新認識的老爺爺老奶奶說了一聲,轉身進了屋子裡,他要去吃包子啦。

剛才彎著腰和丟丟說話的章元懷站直了身子,看著丟丟的小身子進了客棧,感慨地說道:“這孩子被教導的很好,他對你有孺慕之情,你好好待著,以後會是個貼心的好孩子。”

章俟海和秦深在一起,章元懷唯一擔憂的就是他們年紀大了之後孤苦,這種感覺太悲涼了,沒有兒孫繞膝、沒有兒女相伴的他們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章俟海也看著丟丟的小背影,笑著說出讓章元懷錯愕的話,“丟丟是我和秦深親生的孩子。”

“什麼?”章元懷驚訝地著重問了一句,“誰生的?等等,難道是秦深他?”看著不像是個女娃娃啊!

無論是章俟海還是章瑞澤,都沒有和章元懷說起過丟丟的身世,所以章老爺子不知道。

章俟海點點頭,將自己與秦深七八年前那一場相遇簡單的說了出來。

章元懷聽後感慨,“你和這孩子真是有緣,當年他才成年不久、還不到二十歲,因為你承受了這麼多,你以後好好待他。”

本來是愛屋及烏、喜歡丟丟的章老爺子,現在更是打心眼兒裡愛上了這個乖巧懂事的小家夥。

老爺子激動萬分,抬腿就往屋子裡麵去,他要好好看看那個孩子。

“我會的。”章俟海拉了他一把,老爺子這麼激動,彆嚇著孩子。“爺爺,你冷靜冷靜,這麼去會嚇到孩子的。”

“好好。”章元懷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

平靜下來的章老爺子瞧妻子去了一邊看長在客棧的一棵水鬆,他猶豫了一下說:“俟海,你爸爸他……比以前老了很多,他並不好。”

“嗯。”章俟海沉默了,對於家人,他從渴望到失望,經曆了那麼多,已經情淡如水。他已經決定不再追究家庭中這段錯亂的關係形成的根由,就讓生活這麼糊裡糊塗下去,他會給祖父、父親養老,可是更多已經無力交付。

見章俟海不想多談,章元懷歎息了一聲,“我們就來看看你,看看秦深和丟丟,在客棧住上一夜,明天離開,家裡麵還挺多事兒的。”

“好,我明天送你們。”

“好,好……”挺拔的背顯出了幾分佝僂,似被澆了一桶涼水,章老爺子心中的失望濃濃,讓他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重重歎息了一聲,以前造的孽,要還的、要還的。

中午吃了海鮮大餐,晚上就簡單一些,大米小米混合在一起煮的粥,新鮮出爐的包子來上幾個,仇寶成還用海米、青菜、鹹肉炒了個年糕片。自家做的皮蛋也可以吃了,青黑色的蛋白上有白色雪花狀紋路,是非常成功的鬆花蛋,用來和豆腐拌上,很下飯。

作為親友來住店的章元懷夫妻二人不是客人,住在店裡麵不需要付房錢,老人家睡得早,吃飯不久就回房間了。客棧落鎖之後,其他人也紛紛回了房間,章俟海拉著丟丟回了他和秦深的臥室,他回來的時候可是給孩子帶了新年禮物的。

丟丟撲到了床上,在爸爸們的大床上滾了好幾圈,趴在上頭問爹爹,“爹爹,我可以晚上和你們一起睡嗎?”

“為什麼呀?”

“就是想。”

“喵。”跳上臥室內小沙發的白虎神君鬱悶地叫了一聲,丟丟要是和他兩個爸爸睡的話,自己又要睡沙發了。直到現在秦深都不允許自己上主臥的床,白虎神君覺得好委屈,自己明明很乾淨的。

“可以啊。”

“太棒啦。”丟丟高興的歡呼,當看到爹爹拿出來的禮物時,歡呼更大聲了,“爹爹,老師說這套書已經絕版了。”

丟丟的新班主任給孩子們上課的時候介紹了一套神話書,裡麵用淺顯易懂的字句、形象生動的插畫講述了一個又一個華夏古老的神話故事,丟丟看了幾頁老師做的ppt就愛上了這本書。問老師要了這套書的電子版之後,放假後就一直看。

這套書是幾十年前出版的老書,書齡比章俟海的年紀還要大,絕版多年。

“丟丟喜歡就好。”絕版了,章俟海也能夠想儘辦法弄到手。

吳老師收集到的電子版隻有一冊內容,而這套書足足有十冊,丟丟跪坐在短毛地毯上,手肘抵在貴妃榻上撐著下巴看它們,高興得眼睛裡麵都是星星。

章俟海從一位文學大師那邊得到的這套書,那位當代知名學者還在扉頁上寫了贈言——送給丟丟小友,祝他一切順利、學業有成。

“打開看看。”

丟丟抬頭看爸爸,小臉上滿是認真地點點頭。拽了一張紙巾擦擦手上的汗,丟丟拿出第二冊打開,彩繪的插圖映入眼簾,是兩個頭戴金盔、身披龍鱗鎧甲的魁梧大漢,左邊那位一臉絡腮胡子、手持板斧,右邊那位麵白無須、手持雙鐧,這是兩位門神——神荼和鬱壘。

丟丟對這套書愛不釋手,但裡麵雖然用通俗易通、生動活潑的語言來描述神話,但很多神話傳說人物的名字本就艱澀,超出了丟丟的所學範圍,在看的時候困難重重。

丟丟放下書,站起來抱住章俟海,“謝謝爹爹。”

章俟海回抱住他,“不用謝,我的寶貝。”

“我不在的時候感情升華了?”秦深端了芝麻糊推門進來就看到他們兩個抱在一塊兒,笑著說:“那你們抱在一塊兒好了,香噴噴的芝麻糊我一個人吃掉。”

秦深承諾過孩子的一定會做到,吃完了晚飯之後就開始做芝麻糊,虛度原上出產的黑芝麻炒熟後用石臼磨碎,和熟核桃磨成的粉、糯米粉均勻地攪拌在一起,就是最最地道、簡單的黑芝麻糊了。根據個人的喜好在裡麵加糖,衝泡出自己喜歡的粘稠度。

小丟丟嘴巴含著碗邊喝了一大口,抬起來時多了一圈“芝麻胡子”,小家夥伸出舌頭舔了一圈,“我要多吃點兒,讓頭發快快長起來。”他還是蠻介意自己的發型的。

秦深和章俟海相視一笑。

沙發上,白虎神君把自己那份芝麻糊吃得稀裡嘩啦,嘴邊白毛上沾了一圈黑色,他就差把腦袋整個埋進芝麻糊裡了,吃著碗裡的他還要點評,“手藝一般,味道與我六百年前在皇帝行宮內吃到的那個差了點兒,人家禦廚做出來的芝麻糊那才叫一個香。”

秦深,“……”

好好的氛圍被破壞掉了,不過多了煙火氣,更顯溫馨。

章俟海給秦深準備的禮物很用心,乃是一位製酒大師的親筆手劄,裡麵記載了他多年製酒過程中累積到的經驗、摸索到的小竅門和控製火候、溫度、濕度等等的一些心得體會,還有一些製酒的方子,是秦深在網上無論怎麼變化搜索關鍵詞都無法找到的秘籍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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