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遙遠的地方 03(1 / 2)

耳邊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銷聲匿跡,仿若萬籟俱寂。

江戈僵直地站在那裡,僅僅一門之隔,他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煩他……

這輩子都不想看到他……?

謝星闌說的“他”,是指自己嗎?

砭骨寒意一點點侵蝕著四肢百骸,江戈腦海中不斷回放著這些年從彆人口中聽到的隻言片語。

“他媽媽不乾淨,他身上肯定也有病……”

“他沒有腿,他是不是怪物啊?”

“根本沒人願意跟你在一塊玩,謝星闌就是可憐你,他才不喜歡你……”

……

他耳朵裡一陣陣轟鳴,垂在兩側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謝星闌是不是看到了他打陳一輝,又聽說了是他把周揚推下水的,覺得他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壞小孩?是不是已經討厭他了?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他?

可是明明以前,謝星闌也對他笑過,也關心過他。

還會親他的臉,說喜歡他。

他拚命抓著謝星闌給的溫暖,才苟延殘喘地從噩夢般的那幾年裡活過來了。

是現在的他變得太令人惡心、害怕了,所以讓謝星闌討厭了嗎?

前幾天,江爺爺為了他跟周揚的這件事,特地回來親自管教他。

江爺爺為他擺平了這件事,並禁足了三天,讓他好好反思自己的過錯。

江戈很明白自己錯在哪了。

“我不該讓周揚有機會再說話的。”

或者說,他太衝動了,怎麼可以自己動手,要是被謝星闌知道了怎麼辦?

江戈清楚地記得,當他麵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時,江爺爺那不敢置信的複雜眼神。

那眼神他很熟悉。

仿佛他不是個人,而是個陰險肮臟、隻能活在下水溝的怪物,一輩子也不配得到陽光照耀。

可他真的是這樣想的。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做錯了。

周揚就該去死,他每每回想到周揚齷齪的眼神和伸向謝星闌的手,體內陰暗的衝動就快把他撕裂。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正常。

他沒有同情、憐惜這類的情緒,他不懂電視機裡莫名其妙抱著一起痛哭的角色,他也不理解為什麼謝星闌會去照顧一隻受傷的鳥。

他的世界黑白分明,黑的留給自己,白的裝著謝星闌。

因為謝星闌在他身邊,像唯一的光源驅散著那蠢蠢欲動想吞噬他的黑暗,他才苟活至今,在黑白之間來回拉鋸,沒有放任自己徹底沉入黑夜。

可現在,謝星闌也惡心他了。也不要看見他了。

江戈渾身像從陰冷的池水裡撈出一樣,明明是初秋天,他連牙齒都控製不住地微微打起顫來。片刻後,江戈用力咬緊了嘴唇,他應該馬上轉身離開,就當沒有來過,什麼都沒聽到。

他腳步倉皇地離開,在走到樓梯口時,跟一個女生迎麵撞上。

女生差點摔倒,抬起頭,剛想說什麼,一看到江戈那死寂的雙眼和慘白的臉色,就全被嚇回去了。她連忙快步跑開。

江戈站在原地一會兒,明明是已經習慣的情形,他卻差點被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湮沒感官。

任何一個人看到他都會逃開的,像他這樣的人,原本……就不配得到喜歡。

這一年的江戈還不足十三歲。

卻隱隱明白了,“喜歡”是一件他永遠都求不來的奢侈品。

×

饒是謝星闌身體素質好,這場突如其來的感冒也把他拉垮了。

他好幾天都沒什麼精神,說話總有濃重的鼻音,為了不傳染給彆人,天天戴著口罩上學。

不出他所料,江戈很快就來上學了。

同時那天也是學校的親子運動會。

袁毓文特地跟學校請了假,來參加運動會。

早上第一個項目就是親子接力棒賽跑,孩子跑一百米把接力棒給自己的家長,再由家長跑一百米。

學校操場人來人往,熱鬨紛雜,廣播裡播放著激昂的運動員進行曲。

謝星闌是小組裡跑得最快的,不過袁毓文不擅長跑步,最後得了第三的名次。

袁毓文一臉歉意地跟謝星闌說對不起,她以為謝星闌跑那麼快是為了拿第一名的獎勵。謝星闌搖搖頭,笑著抱抱老媽,然後扭頭四處看看,說:“媽,你看到江戈了嗎?”

這兩年江戈偶爾會去謝家吃晚飯,袁毓文從彆人嘴裡聽說過一些跟江戈有關的傳言,也挺心疼這孩子的。

“沒有啊,小戈今天也在嗎?”

今天是親子運動會,家長有事不能到場的孩子都放假了。

“在。今天早上我看到過他。”不過因為他重感冒,加上要在家長堆裡找袁毓文,就隻遠遠地招了下手。

很快,謝星闌就看到在樹蔭下站著的江戈了。

江戈似乎也在看他這方向,謝星闌跟袁毓文說了一聲,然後就小跑著朝樹下去。

江戈看到謝星闌靠近,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一些,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

還好,都沒臟。

不能有一點不好的地方。

阿招會討厭的。

他胸口悶得難受,甚至不敢直視謝星闌那盛著笑意彎起的眼睛,微微垂下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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