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啟明星 07(1 / 2)

謝星闌聽到聲音,愣了一下, 隨即馬上反應過來, 這個家裡江戈認識還叫阿姨的——隻有他媽。

他騰地站了起來, 眼前一黑, 也不顧自己腳踝還腫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廚房裡,江戈已經把袁毓文背了起來:“叫救護車。”

謝星闌看到意識不清的袁毓文時, 心肺好像要炸開了,聲音都變了調:“老媽!”

他兩腿一軟, 差點摔倒在地, 整個人都被混亂驚恐的情緒籠罩著。

他媽怎麼會暈倒?

不是在他大學的時候才生病的嗎,這幾年他每隔兩月都要纏著他媽去做全身檢查,怎麼就會毫無征兆地暈厥呢?

江戈看他臉色白得不正常,騰出一隻手,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腕。

手腕鈍痛,謝星闌過了兩秒才咬著牙逼自己冷靜下來,馬上掏出手機打急救電話,驀地, 他想起來:“這個時間江對岸過來的橋上全堵著, 起碼要堵一個多小時。”

他們這邊是新興開發區,醫療資源遠不及市中心區。

江戈當機立斷,沉聲說:“讓救護車到橋下。”

他們這邊過橋就沒那麼堵了, 可以下了橋再轉到救護車上急救。謝星闌點了下頭, 語速飛快地說:“我去車庫開車, 你到正門口等我。”

他搖搖晃晃地跑去地下車庫,開了輛車到大門口,江戈把袁毓文扶到車後座。

謝星闌心亂如麻,狠狠閉了下眼睛,車呼嘯著駛上大道。

上天好像是刻意在捉弄他們,前往江對岸的高架橋上突發連環追尾,才剛上橋開了幾十米就被堵住了。

車裡的電台女聲實時轉播著:“根據最新路況信息,從xx前往市中心的高架橋上發生連環追尾事故,建議車主繞路行駛……”

謝星闌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盤,瘋了一樣死命按著喇叭。

他眼眶灼熱酸疼,上輩子他連袁毓文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從國外接到消息匆匆回來麵對的就是親自送他媽進火化場。那種刻入骨髓的無力與絕望感又像噩夢一樣侵襲上來。

這時,開門的哢噠聲傳來,謝星闌猛地回神,扭頭看去,江戈正扶著袁毓文出了車廂。

謝星闌馬上下車:“江戈……”

還沒等他說完,江戈已經蹲下來,把袁毓文背了起來。

“你不要跑,我會把你媽媽送到救護車上的。你媽媽不會出事的。”江戈聲音低沉,看著謝星闌的一瞬目光極幽深,像是自言自語:“你相信我。”

話音剛落,江戈最後看他一眼,就轉過頭,背著袁毓文朝擁堵的車流奔去。

“江戈!喂!”謝星闌急得要冒火,又擔心他媽的情況,又氣江戈胡鬨,他裝著假肢,背著一個中年發福的女人走上幾十米估計都會痛,怎麼堅持得了這近三公裡的路?!

他咬著牙,忍著腳踝的腫痛,跟了上去:“讓我來背,我能跑!你彆瞎逞能,你自己的腳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

江戈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不知是疼的還是急的,他側臉緊繃,目光冷凝,像是聽不到謝星闌的喊聲,自顧自地往前跑著。

江戈跑得太快,謝星闌根本追不上,他隻能看著江戈越來越遠。

他的喉嚨裡像有把火在燒,焦急又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睛裡甚至冒出了水汽,把江戈的背影都模糊了。

等謝星闌心慌意亂地趕到醫院急診的時候,在一片兵荒馬亂人影匆匆中,看到了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的江戈。

他連忙走近:“江戈!”

江戈如夢初醒,緩緩抬頭看向他。

江戈臉上毫無血色,額上都是蜿蜒汗漬,黑發浸濕緊貼著皮膚,顯得十分狼狽。那幽黑得像深淵的眼眸,在看到謝星闌的時候,才慢慢有了一點光彩。

謝星闌鼻子一酸,眼睛紅紅的,還未及出聲,江戈搶先說:“你先彆怕,阿姨在icu,我剛剛問過了,是突發的供血不足,我們來的很及時。會沒事的。”說完,他牙關緊咬,忍著小腿的劇痛,倔強地站了起來,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把謝星闌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

“彆哭。”他聲音低低的,喟歎一樣:“會沒事的。”

謝星闌原本還能忍著眼淚,突然之間就繃不住了。

他壓著泣聲,抓住了江戈的衣服,身體微微顫抖著。

他腿一陣陣發軟,極度緊張和恐懼之後,整個人似乎都脫了力。

江戈閉著眼,睫毛克製般顫動著,手指也神經質般痙攣了一下。

他在心裡聲嘶力竭地呐喊著用力把謝星闌扣在自己的懷裡,納入他的血肉,即使知道他是個惡心恐怖的怪物,也要待在他身邊,永遠不許逃出去。

可最終他隻是隱忍地撫摸了一下謝星闌汗濕的後發,順著他清瘦單薄的脊背輕拍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謝星闌情緒平定了一些,他輕輕掙了一下,江戈就順勢鬆開了手。

謝星闌抹了下臉,然後拉著江戈坐下:“你等我跟我爸打個電話,待會我陪你去看一下腿。”

聞言,江戈身體不自然地一僵,手微微攥起,關節泛起青白。

他慢慢地把殘缺的右腿往椅子下藏。

過於劇烈的動作和超過負荷的承壓,假肢已經快要斷開,他稍稍動一下都能聽到異響。

他這副醜陋不堪的樣子……一點都不想被謝星闌看到。

謝星闌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先跟他爸聯係上了。

謝浩鵬掛了電話後,馬上就去找人聯係院內外專家。

很快,謝浩鵬就趕到了,跟主管醫生交流後,得到了袁毓文目前沒有生命危險的答複。

謝星闌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

既然他爸已經來了,他就跟江戈說:“我陪你去看一下腿。”

江戈目光微垂,淡聲說:“我沒事,不痛。”

謝星闌哪信他的鬼話:“彆裝,我還不知道你。”

他站起來去請了位年輕醫生過來看看,醫生讓江戈坐到診療床上,江戈嘴唇緊抿,沉默地站著沒動。

謝星闌這人有時候挺沒心沒肺,再加上他壓根沒在意過江戈的腿是不是不堪入目,所以完全想不到江戈為什麼這麼拒絕醫生診療。他擔心江戈腿傷加重,皺著眉催促了兩遍,江戈握緊了拳,手指甲都把手心刻出了血痕,才僵硬又緩慢地坐到了診療床上。

醫生要去卷他褲腿,江戈眼瞳狠狠一縮,下意識地用力推開了醫生的手,然後抬頭,漆黑的眼望著謝星闌,裡麵湧動著難以驅散的陰雲。

像隻滿身傷痕的野獸,無力又絕望地保護著最後的尊嚴。

醫生脾氣挺好,從江戈時不時看謝星闌的眼神裡猜出了點什麼,知道這男生不想被人看到,所以拉上了簾子,讓謝星闌在外麵等。

謝星闌拉了條椅子,靠著牆坐著。

果然,把謝星闌隔離出去,江戈稍稍配合了一點。

這醫生顯然資曆尚淺,他卷起褲腿,小心翼翼地拆下滿是血漬的假肢後,忍不住詫異地驚呼一聲。

謝星闌以為出什麼事了,拉開點簾子,探頭往裡一看:“怎麼了?”

江戈沒想到謝星闌會突然探頭看,他渾身一顫,馬上去扯被子想掩蓋腿,可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