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晉江獨家發表(1 / 2)

去清音寺?

十方這會兒是不可能去的。

他這趟出來且不說把能犯的戒都犯了一遍,如今更是沾了一身俗事,如何能去清音寺那樣的清修之地。就算寺裡的師父們心懷慈悲不計較,十方心裡也過不去這道坎。

“不想回去?”褚雲楓開口問道。

十方開口道:“想去你家莊子裡靜一靜。”

“靜一靜之後呢?”褚雲楓問道。

褚雲楓雖比十方大了十幾歲,但保養得宜,如今看著也依舊很年輕。再加上他長相本就出眾,若是好好收拾一番,還是挺養眼的。十方從前一直很佩服他的醫術,連帶著對他這個人也很是信賴,但此時此刻十方卻有點後悔上了褚雲楓的馬車。

“褚先生,你從前沒這麼多話的。”十方開口道。

褚雲楓挑眉:“你從前也不會這麼刻薄。”

“我哪裡刻薄了?”十方問道。

褚雲楓聳了聳肩,兩手一攤,那意思你這語氣就挺“刻薄”的。

十方這語氣若是換了旁人自然是沒什麼,隻是因為他素來溫和慣了,說話從來不會帶半點刺兒。今天他實在是太過煩躁了,語氣才會稍稍生硬了些。

“我醜話可說在頭裡,你住是可以,但是得幫我乾活。”褚雲楓道。

“這麼些年了,你莊子裡就不能找幾個像樣的藥童嗎?”十方無奈道。

褚雲楓笑道:“你若是去了不就有了嗎?”

十方實在沒心情同他繼續插科打諢,倚在馬車上開始閉目養神。

褚雲楓那莊子在京郊,當時建起來的時候得了帝後的資助,所以很像樣子。他這莊子不僅看著氣派,裡頭更是布了好多機關,可以說是既安全又舒適。

除此之外,莊子裡還有帝後賜給他的護衛,隻不過護衛們如今都要兼著藥農的身份,不僅看家護院,還得替褚雲楓照料後院的藥田。

“你還是住原來的客房吧,裡頭的東西都沒怎麼變過,你和殿下從前住過之後,那裡就一直空著呢。”褚雲楓朝十方道。

十方聽他提起李熠,眉心忍不住一跳,他本想開口拒絕,說換個彆的地方住,免得一進那屋子又想起李熠。可他轉念一想,如今本就是寄人籬下,也不好意思再多添麻煩,便答應了。

那地方說是客房,其實是一處獨立的小院。

當年十方陪著李熠在這裡療養的時候,一直住在那處,前前後後加起來住了好些年。

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都是十方和李熠親手種下的,如今時隔數年,竟一直有人打理,長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這秋千還是陛下當年親手做的吧?太子殿下不喜歡玩兒,倒是長公主來的時候挺喜歡的。”褚雲楓帶著十方進了小院,又指了指小院中的石桌,開口道:“這上頭的棋盤是太子殿下親手畫上去的吧?不過我倒是沒見你們玩兒過,倒是陛下和皇後每次過來都要試試。”

褚雲楓這話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十方被他一提醒,幼時的記憶就像是打開了閘門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他和李熠在這裡一起生活的日子,就像是昨天一樣。

可一眨眼的工夫,他們都長大了,從前的小家夥,如今已經比他還高了半個頭。

而曾經相依為命的兄弟倆,如今已經不再是兄弟了。

十方不知想到了什麼,耳根驟然一紅,麵上略過了一絲不自在。

褚雲楓將他送回去,又著人將小院簡單打掃了一下。好在這處雖然很久沒住過人,卻一直有人在打理,所以收拾起來並不算太麻煩。

十方安頓好一切之後,什麼心思都沒有,索性直接倒頭就睡。

這幾日他被李熠折騰得疲憊不堪,還一直沒能徹底休息過,這會兒總算是有了時機。

無論他心裡有多少亂七八糟的情緒,隻要睡著了,便可以暫時將那些念頭都拋到腦後。

褚雲楓雖一路上老拿話刺他,但到底也是心疼十方的,所以臨走前在十方房裡點了安神香,又吩咐了護衛在院中守著,這才離開。

十方這一覺陸陸續續睡了近兩天一夜,中間被褚雲楓叫起來強行吃了點東西。等他徹底睡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日晌午了。

他這五年來一直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像如今這般倒頭睡上幾天幾夜,還真是頭一遭。

十方原以為這一覺睡醒,就能把那一天一夜和李熠做的那些事情忘得差不多,可他顯然低估了自己的記憶力。他醒來後不僅絲毫沒有忘記那一夜的點點滴滴,甚至還總是不經意間想起一些細節。

尤其是身體上尚未完全恢複的不適感和痕跡,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

大概因為那一夜的李熠與平日裡他熟悉的樣子差彆太大,所以對方的一舉一動,對於十方來說便都透著幾分陌生感。在那樣的氛圍和情形下,那樣的陌生感帶來的刺激是無法想象的,也正是因為如此,十方才久久忘不掉那些細節。

這感覺對他來說太彆扭了,十方醒來後不得不念了兩遍清心/咒才稍稍冷靜了些。

“我本來還有些擔心,怕太殿下會追過來找我麻煩,沒想到他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褚雲楓一邊觀察著十方,一邊開口道。

十方此番出宮,顯然藏了不少心事。

他既然不主動說,褚雲楓少不得便要引導他說一些,免得憋在心裡對身體不好。

“他不會追過來的,又不是不管不顧的性子。”十方開口道。

“你這麼了解他?”褚雲楓問道。

十方本想點頭,但轉念一想過去的一個月裡發生的事情,才意識到褚雲楓這話並不貼切。他也以為他挺了解李熠,可時隔五年,少年早已不是昔日那個少年,他已經看不透對方了。

“算了,不提他了。”褚雲楓今日總算是收斂了些,開口道:“你如今應該休息好了吧?一會兒用完飯,你幫我打個下手,莊子裡來了個病人,傷有點棘手。”

十方如今閒著沒事,一個人待著反倒會胡思亂想,所以便答應了。

“莊子裡從前不是不輕易接診的嗎?”兩人用完了飯出來之後,十方朝褚雲楓問道。

“不接診哪來的銀子啊?我得養家糊口啊,不像你孤家寡人的。”褚雲楓說罷轉頭看了一眼十方,又道:“不過如果你願意,你很快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十方擰了擰眉,一張臉上滿是無奈,顯然不太想接話。

彆說他尚未理清楚自己的心緒,哪怕他將那晚的事情徹底放下了,要他重新去接受李熠的心意,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隻因過去的十八年中,他從未對李熠動過彆的念頭,怎麼可能說接受就接受?

感情的事情又不是兒戲,那可是要奔著一輩子去的。

更何況他還是半個大周人,光是這個身份也注定了他和李熠不可能走到一起。

頂著大周人的身份,他連留在宮裡做李熠的兄弟都不能安心,更遑論彆的……

十方隨著褚雲楓去了莊子裡安置病人的地方。

兩人一進門,十方便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屋內的屏風半開著,依稀可以看到榻上倚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

那姑娘一側的臉頰上有一道新鮮的傷疤,像是被流箭擦過留下的。

不過更致命的傷卻在她的小腹上,十方曾經在莊子裡跟著褚雲楓見過不少傷患,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傷很棘手,若是處理不得當,隻怕會要了那個姑娘的命。

“姑娘,我這莊子裡沒有女大夫,想必你來之前聽說過吧?”褚雲楓一邊在家仆準備好的水裡淨了淨手,一邊朝那受傷的姑娘開口道。

那姑娘長得極好看,尤其眉目間帶著幾分習武之人特有的英氣,一看就是個爽朗性子。隻不過他傷得極重,這會兒唇上幾乎沒什麼血色了,像是隨時都會昏倒似的。

她輕笑一聲,有氣無力地道:“不是都說行醫之人不分男女嗎?我一個江湖人,又不是什麼閨門小姐,先生自為我治傷便是,不必拘束。”

“我是個大夫不假,不過我身邊這位小師父可不是。”褚雲楓一邊準備著自己一會兒治傷要用的東西,一邊道。

那姑娘聞言看了十方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後她開口道:“他雖不是大夫,可他是半個出家人,想來對紅塵中女子也不會有什麼雜念才是。”

十方聞言一怔,沒想到這姑娘竟會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過眼下他顯然顧不上去追究此事,因為褚雲楓調好了止疼的藥,已經喂給了對方。那藥不會讓人徹底昏迷,但是可以減輕疼痛,相應的服藥之人的神智會稍微迷糊一些。

“姑娘你真是頗具慧眼,這位小師父將來是不是出家人倒是不好說,不過他對紅塵中的女子肯定是沒有雜念的。”褚雲楓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十方,又道:“他的雜念裡八成是男子。”

十方:……

從前就沒覺得褚雲楓這麼不著調過!

那姑娘聞言輕輕一笑,不予置評。

她倚在榻上片刻,神智漸漸有些不清醒了。

“將她放平吧。”褚雲楓開口道。

十方聞言忙上前小心翼翼將那姑娘的身體放平。

褚雲楓取了一把剪刀,將姑娘小腹上的衣料剪開,便見那處紮著一隻袖箭,箭身幾乎整個沒到了身體裡。十方倒吸了一口涼氣,卻不敢多想,生怕貽誤了治療時機,忙依著褚雲楓的吩咐打下手。

“這傷若是不來找我,整個大宴沒人治得了。”褚雲楓一邊施針,封住了那姑娘的幾處穴道,有條不紊地幫傷口止了血,而後指揮著十方幫忙,將傷口中的袖箭取了出來。

十方自幼見過許多次褚雲楓為人治傷,不得不承認褚雲楓的醫術確實了得。

不管多麼嚴重的傷,到了他的手裡仿佛都會變得十分簡單。

“乾淨布巾再拿兩塊。”褚雲楓開口道。

十方依言而行,不敢有絲毫怠慢。

隻片刻工夫,褚雲楓便處理好了傷口。

十方看得出來,那姑娘多少還能感覺到一些痛意,隻是她比較能抗,一聲都沒吭。

“命保住了,你這銀子沒白花。”褚雲楓朝那姑娘道。

對方輕笑一聲,目光落在了十方身上。

褚雲楓叫了家仆來清理了血跡和雜務,然後朝十方道:“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破例收她進莊子裡嗎?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是看在你的麵子上。”

“什麼意思?”十方茫然道:“我並不認識她。

“你不認識她,她卻認識你。”褚雲楓笑了笑,伸手在十方肩膀上一拍,而後便出去了。

十方茫然地看向對方,驟然想起了方才這姑娘說他是半個出家人一事。

看來褚雲楓沒撒謊,這姑娘確實認得他……

“你是誰?”十方開口問道。

那姑娘這會身上的藥力尚未散去,但傷口處理完之後有些疼,激得她清醒了不少。

她開口道:“周默,這是你的名字吧?”

十方聞言大驚,萬萬想不到有人會知道他這個名字,且是當著他麵說出來的。

這是十方五歲以前的名字,五歲的時候他生了一場病,將自己的名字和父母都忘了,後來是收留他的清音寺僧人幫他取了十方這個名字。

後來他被帝後收為養子的時候,皇後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李舟,他刻在玉牒裡的便是李舟這個名字。

但周默這個名字知道的人極少,除了帝後之外,隻有十方從前的父親知道。

可他的兩個父親,一個在十八年前就死了,另外一個五年前也死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十方開口問道。

那個姑娘麵上依舊帶著淡淡地笑意,片刻後開口道:“你是大周人,我也是大周人,所以我認識你。不止是我,整個京城所有的大周人,都認識你。”

十方:!!!

他雖不知道京城有多少大周人,可他聽了這話還是覺得頭皮發麻。就連皇宮裡的內侍都有人不認識他,為什麼大周人會認識他?

“周默。”那姑娘開口道。

十方驟然後退一步,開口道:“姑娘重傷初愈,該好好休息才是,十方先失陪了。”

他說罷便快步離開了那屋子,絲毫沒有猶豫。

外頭,褚雲楓正立在不遠處,看起來像是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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