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晉江獨家發表(1 / 2)

當日外頭的雨勢一直沒見小,直到入夜後還在下。

眾人無奈,沒法冒著這麼大的雨繼續趕路,當夜隻能暫時歇在了農舍中。

這農舍已經有些破敗了,但稍一收拾暫時將就一晚還是能過得去的。

正好農舍東西各有兩間廂房,十方與時九占了一間,後來的那幾個人占了另一間。

十方找了個笤帚,將榻上掃了幾遍,而後在上頭鋪了毯子,讓時九和衣而臥將就著睡一晚。他自己則找了個破舊的蒲團,盤膝坐在房間的另一邊閉目打坐。

外頭的雨聲不斷傳來,十方靜靜坐在那裡,卻始終無法入定。

入夜後屋內的寒意更重了些,十方隔著一間屋子都能聽到對麵那廂房裡的咳嗽聲。不用問,這聲音肯定是那少年傳出來的,因為那幾人中隻有少年一人麵有病態,想來是著了風寒。

十方靜心凝神,但那咳嗽聲一直斷斷續續,令他聽得有些焦心。

最後十方到底還是沒忍住,起身出了屋子。

堂屋裡,有兩個人守著火堆旁,其中一人在閉目養神,另一個留了胡子的人看起來則很清醒,應該是在與另一人輪換著守夜。

後者見十方從屋裡出來,朝他略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他以為十方這會兒出來是要方便,卻沒想到十方的目光越過他,徑直看向了他身後那傳來咳嗽聲的屋子。

“那位小公子似乎是染了風寒?”十方開口問道。

“我家少東家第一次出遠門,路上趕得急了些,再加上這幾日突然降溫,一不留神便染了病。”那留著胡子的人朝十方解釋道:“明日到了前頭那城裡,請個郎中看看便好了。”

他話音一落,裡屋又傳了幾聲壓抑的咳嗽聲。

十方擰了擰眉道:“在下不才,略通些醫術,你若是不介意可否讓在下替小公子診診脈?”

那留著胡子的人聞言怔了一下,似乎想要拒絕,但又有些拿不準。

十方這提議是好心,他若貿然拒絕未免顯得有些不合常理。

但他若是答應了,又不知會不會……

不等他開口,屋裡的另一人走了出來,朝十方道:“有勞先生替我家公子診治。”

那人說罷朝十方躬身行了個禮,十方見狀便去了那少年所在的裡屋。

少年原本側躺在榻上,見十方進來便坐起了身。

十方見他麵色比剛來那會兒更差了些,咳嗽聲似乎也更頻繁了。

“多謝先生。”少年伸出手腕遞給十方,十方遲疑了一下,還是裝模作樣地搭了上去。

他雖和褚雲楓學過些許醫術,但會的隻是皮毛,製個毒配個藥還行,真讓他診脈其實他並不在行。

見十方低垂著雙目,似乎診的十分投入。少年又開口道:“先生出門在外,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不可太過熱心,總要多加幾分提防才好。”

十方聞言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少年,似乎沒想到對方會朝他說這話。

少年怕他多心,又解釋道:“我家中世代行商,這些道理是我爹告訴我的,我見你心善,怕你將來到哪兒都這麼熱心,萬一遇到歹人隻怕要吃虧,這才出言提醒,望先生莫怪。”

少年人這話說得很真誠,十方聽在耳中便覺十分感動。

“多謝小兄弟提醒,在下記在心裡了。”十方朝少年笑了笑,又主動解釋道:“今日如此唐突,隻是見你與我家中的弟弟年紀相仿。我聽你一直咳嗽,突然想起來他幼時身子也不大好,這才有些不忍心……怕你耗到天亮病隻怕又要加重了,這才沒忍住過來打攪。”

少年聞言抬眼看向十方,雙目中迅速泛起了一絲紅意。

但他很快轉頭避開了十方的視線,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

“小公子從前是不是生過重病?”十方並未察覺他的異樣,開口問道。

“嗯。”少年應了一聲,開口道:“幼時……病過一場,不過已經好了。”

十方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如今在外頭奔波,可莫要大意,不然身子不好,家裡人該擔心了。”

“你弟弟……如今身子可好?”少年偷偷看了十方一眼,開口問道。

“他好得很,身邊有穩妥的人照應,倒是不必我操心。”十方說罷收回了搭在少年手腕上的手。

裝模作樣地診了這半晌,十方其實什麼也沒珍出來。

他唯一能判斷的就是,少年脈搏有些快,不知是不是這病鬨得。

少年手腕原本帶著涼意,被十方帶著暖意的手指搭上之後略微染上了些溫度。如今那暖意驟然抽離,少年隻覺心中一空,不由生出幾分不舍。隻是他麵上依舊不顯,看起來並沒有異樣。

“小公子,我醫術不精治不了你的病,不過我身上帶著些滋補的藥,雖然未必能治好你的病,但對你的身子應該有些益處。”十方取出一粒小小的藥丸拿在手裡,開口道:“隻是咱們萍水相逢,你若提防著我不敢吃,便先拿去,明日到了前頭的鎮子上請個大夫幫忙驗一驗……”

他話尚未說完,便覺手心一熱,那少年竟直接傾身就著他的手,將那粒藥丸吃了。少年方才那動作略有些逾距,但十方隻將他當成個小孩子對待,絲毫沒有揣測之心,因此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

“多謝先生。”少年開口道。

十方淡淡一笑,又開口道:“若是怕冷,將來出門讓他們給你備個暖爐,入秋後寒意重,馬車上該備著厚一些的毛毯才是。”

“我記下了,下回出來定然讓他們備著。”少年認真地道。

十方聞言又朝他笑了笑,這才起身離開。

十方回到另一邊那房中的時候,時九正翻了個身,看起來是早就醒了。

時九是護衛出身,耳力極佳,再加上十方與那少年說話時並未刻意壓低聲音避著人,所以即便隔著間屋子,她也隱約能聽到兩人的對話,自然知道十方給了那少年一粒藥丸的事情。

“這藥多貴重啊,褚先生一共才給你了你三粒,是等到了要緊的時候救命用的,你倒是大方。”時九壓低了聲音朝十方道:“萍水相逢就送了人家一粒。”

十方笑了笑,將一個小瓷瓶扔給時九,開口道:“剩下的兩粒都送你。”

“兄長!”時九開口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十方當然知道她的意思,他們如今出門在外,將來會遇到什麼事情都不確定,身邊有褚雲楓給的這保命藥丸,到了關鍵時候說不定就能保一條命。

但十方是個修行之人,對自己的性命並不是特彆執著。

從前在京城他不能死,是因為那樣會累及大宴朝廷,甚至牽扯到帝後和李熠。

如今他擺脫了所有的身份,是一個沒人認識的路人,生死與他而言便淡了許多。況且未來可能遇到的危險本就是未知的,說不定永遠都不會來,可今夜那少年的病卻是實實在在的。

在十方心裡,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命比一個萍水相逢的少年更貴重。

是以那藥給出去,他也不會覺得心疼,倒是時九心疼得夠嗆。

“可惜我這半吊子醫術實在是沒什麼用處,治不了他。”十方有些惋惜地小聲道:“早知道先前和褚先生多學一些治病救人的本事就好了。”

時九聞言哭笑不得,但她倒也看得開,見十方不心疼自己便也接受了。

大不了就當是日行一善,希望佛祖保佑將來他們能得個善果!

大雨下了一整夜,次日一早雨便停了。

十方和時九起得早,兩人收拾好了行裝,朝借住的另外幾人打了招呼便欲上路。

沒想到他們臨走前,那少年卻拖著病體特意出來朝他們道了彆。大概是褚雲楓給的那藥當真有奇效,今日一早少年那麵色已經恢複了不少,咳嗽也不那麼厲害了。

“我出門前,祖母特意去求了個平安符給我,說是能保平安的。昨日遇到先生,想來便是這平安符保佑的結果。如今我將它送給你,希望先生能帶在身邊,盼它能繼續保佑你一路平平安安。”少年說著遞給十方一枚平安符,十方也沒推辭,欣然接了。

隨後,十方和時九便離開了那農舍,朝鎮子的方向繼續前行。

少年立在院外看著十方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視線中,他都遲遲沒有動作。

“公子,你如今染了風寒,咱們是不是也儘快啟程,到前頭的鎮子裡找個大夫?”旁邊那人開口道。如今周遭沒有旁人在場,那人說話時便恢複了本來的聲音,原來他竟是易了容的霍言聲。

被他稱作公子的這人,自然就是李熠了。他身邊的另外兩人,一個是此前幫李熠辦過差事的門客燕長生,另外一人是大周人穆聽。

李熠回過神來,開口道:“昨夜他給我的那藥是褚先生給的,那是莊子裡最珍貴的藥,危急時甚至可以保人性命。他倒是大方,隨手就送了我一粒……不過好在服了那藥,我這點風寒已然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在意。”

霍言聲聞言開口道:“這麼貴重的藥,他都舍得給公子,有沒有可能他昨日看出了破綻,猜到了咱們的身份?”

“不可能的。”李熠開口道。

且不說十方並不知道他們離開了京城,若十方當真認出了他,昨晚多半不會當著李熠的麵,提及家中“弟弟”的事情。

十方自從知道李熠的心意之後,在李熠麵前一直都很克製,生怕稍有逾距便會讓李熠越陷越深,怎麼可能故意在李熠麵前表露出對他的愛護之情。

霍言聲猜不透李熠的心思,又問道:“我看他們去的也是進城的方向,咱們反正順路,為何不一起走?公子也好……多和他說說話。”

這一路上,李熠幾乎都沒怎麼說過閒聊的話,隻有見到十方的時候話才稍微多了些。霍言聲原以為李熠見到十方,會恨不得步步緊跟,沒想到李熠竟這麼沉得住氣,竟眼睜睜將人“放”走了。

“算了吧,過一個時辰咱們再啟程。”李熠開口道。

當初他既然答應了讓十方來去隨心,如今總不好故意賴在對方身邊不走。

昨日他沉不住氣與十方見了一麵,已經算是食言了。

霍言聲聞言忙應了聲,不敢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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