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晉江獨家發表(1 / 2)

這個念頭驟然浮現,令十方短暫地茫然了片刻。

他覺得自己這猜測有些離譜,李熠若是認出他了,為何不與他相認,而且還要這麼大費周折的拉著陳興旺做戲,圖什麼呢?

但他仔細一想,卻又覺得這念頭並非沒有根據。

且不說陳興旺不認識李熠這件事,已經充分說明了問題。就說李熠會陪著張縣令他們一個桌上吃飯這事兒,如今想來就十分怪異。以李熠那樣的身份和個性,沒必要應付這樣的場麵,就算是在京城,也沒聽說過太子殿下陪哪個朝廷命官吃過飯,更彆說在這定福縣了。

而且十方記得,那日的飯局上,李熠明顯全程都不在狀態。

也就是說,那頓飯李熠並沒有非吃不可的必要。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李熠勉強去了那場飯局呢?

退一步講,哪怕李熠真要和張縣令吃飯,也沒必要拉著陳興旺作陪,更沒必要把十方他們也一起拉上了。畢竟李熠與這些人根本就半點交集都沒有。哪怕真是得知了他們無辜被囚一事,隻要他想管,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張縣令不可能不放人,沒必要再吃頓飯。

此事如今想來處處透著怪異,但若是真如十方所料,李熠一早就知道十方的身份,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李熠想見他一麵,但是又不願意戳破他的身份,所以才安排了這一出。

至於李熠為什麼不與他相認,這一點十方卻猜不出來了。

“兄長,咱們要去找他幫忙嗎?”時九也從陳興旺那話裡聽出了些許問題,不過她並不在意這裡頭的彎彎繞,她關心的是眼下的事情。

十方聞言遲疑了一下,朝時九問道:“你覺得他們來定福縣是為了什麼?”

“這我可就猜不出來了。”時九開口道:“兄長能猜到?”

十方想了想,開口道:“我猜不準,不過他們若是有事情要辦,興許路過定福縣隻是偶然。若是如此,這件事說不定會絆住他們……”

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以李熠的身份,真要管這件事倒也不難,但這裡畢竟是張縣令的地盤,李熠要想在無人配合的情況下把事情查清楚,少不得要費些周折,耽誤幾日。

“那怎麼辦?”時九問道。

十方想了想,開口道:“不找他們幫忙,此事也有彆的法子。若咱們料定事情並非如張縣令所說,可以搜集一些證據,屆時隻要證據確鑿,直接去定福縣所屬的州府找張縣令的上官。”

十六條人命並非小事,張縣令的上官必然不敢怠慢。

對方若知道此事已經驚動了東宮的人,說不定會更加上心。

畢竟定福縣是對方的下轄之地,若是真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沒個說法,傳到京城影響的也是他的政績。隻要張縣令不是受了對方的指使才草草結案,那麼這個鍋最好的去處自然還是甩回張縣令頭上更劃算。

陳興旺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問道:“找什麼證據?”

“找這些人並非死於意外的證據。”十方道:“張縣令說他們是在此地避雨遭了意外,如今咱們已經可以推斷,他們並非是為了躲雨,而是在此地暫住。這麼多人躲在這麼寒酸的茅屋裡暫住,必然事出有因,我們隻要找到這個因,就離真相不遠了。”

時九想了想,開口道:“那咱們要怎麼找?”

十方看向那個失語之人,開口道:“或許可以問問他。”

陳興旺原本還存了些希望,一聽十方說要找那個問問,頓時就泄了氣:“他是個啞巴,能問出什麼來啊?要是能問出來,咱們早就問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問不出來呢?”十方說罷走向那人,俯身撿起了他從土裡扒拉出來的那個沾滿了泥汙的球,開口朝那人道:“先前一直沒顧上問你,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那人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十方比劃了幾下。

當然,十方一如既往地看不懂他在比劃什麼。

那人咿咿呀呀說了半晌,又比劃了半晌,見十方一臉茫然,便擺了擺手,索性放棄了。他啞了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年想來在與人溝通的時候,碰過無數釘子,早已習慣了。

實際上,十方已經是他遇到的人裡,比較會與他溝通的人了。

那日若非十方的耐心,他此刻都未必能把那些屍體從土裡扒出來。

“你之前是住在定福縣城裡嗎?還是住在山上其他的地方?”十方問道。

十方意識到,和這個人溝通,不能問複雜的問題,最好是給對方一個選擇作為回答。

就像現在,那人聞言想了想,果斷地指了指定福縣的方向,那意思不言而喻,他們從前是住在城裡的。

十方想了想,又問道:“你們既然住在城裡,那城裡總該有認識你們的人吧?不管是舊識,還是鄰居,隻要與你們熟識,知道一些你們的事情的人就行。”

那人聞言忙點了點頭。

十方當即鬆了口氣,這人口不能言,問不出太細節的問題,但是他們可以找彆人問。

離開那裡之前,他們去那十六個人的墳上上了柱香。那日官兵們得了吩咐,當夜就將那十六人的屍體在附近找地方掩埋了。

一座新墳,埋了十六個人,連塊碑都沒得來置辦。

十方今日原本是想過來為他們誦經超度的,但如今他既然斷定此事另有隱情,定然要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說。否則彆說是亡者不能安心,就是活著的人隻怕也難以釋懷。

“這裡有祭奠過的痕跡。”十方看了一眼新墳前頭沒有燒乾淨的紙錢,朝那失語之人問道:“這是你燒的嗎?”

那人搖了搖頭,一臉茫然。

十方心道或許是哪個官兵或附近的獵戶來過,便也沒放在心上。

眾人回了定福縣城之後,十方便讓那失語之人帶著他們去找從前相熟之人。

十方原以為對方會帶著他們到原來的住處,沒想到他穿過大半個定福縣,將十方他們帶到了一處偏僻的宅子裡。那宅子遠離鬨市,周圍連民房都很少,眾人尚未靠近,遠遠便能聞到濃重的硫磺味道,其中還混雜著其他刺鼻的氣味。

“這是什麼地方?”時九擰了擰眉頭問道。

那失語之人指了指那宅子,上前敲了敲門。

片刻後有人來開門,裡頭的人見到他之後愣了一下,開口道:“老田?你怎麼又回來了”

老田見到開門之人,朝對方比劃了幾下,對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十方等人。

“你們是……老田的朋友?”那人探出個腦袋問道。

十方上前朝他打了個招呼,道:“我們是有些事情要打聽,但老田口不能言,我們也看不懂他的手勢,所以想找他相熟的人來問一問。”

那人聞言有些戒備地看了十方等人一眼,開口道:“你們等一下,我去問問東家。”

那人說罷關門進去了,片刻後又出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應該就是這宅子裡管事的人。

十方朝他說明來意後,那人便將他們請進了院內。

眾人這才發覺,此處是一個製作爆竹的作坊,難怪遠遠就能聞到硫磺的味道。

“老田是我這裡的夥計,他做事一直挺本分的,雖然不會說話,但我從沒虧待過他。”那管事的歎了口氣道:“但是張大人定了規矩,要將城內所有的大周人都趕出去,我就算再可憐他,也不敢和張大人作對啊。”

十方聞言一驚,問道:“老田是大周人?”

“對啊,你不知道嗎?”那管事的道:“不過他在我這裡乾了好些年了,在我看來和大宴人沒什麼區彆。咱們這些平頭百姓,哪裡懂那些國家大事,人心都是肉長的,日子久了隻要規規矩矩的,誰會去問你的來處啊?”

那管事的說著歎了口氣,似乎對老田被趕走一事頗為不忍。

十方平複了片刻心神,問道:“定福縣,大周人多嗎?”

“幾十口是有的吧?”那管事的道:“聽說大周日子不好過,這些年行商的人路過咱們這裡就留下不走的比比皆是,老田當年也是跟著商隊路過留下來的。”

十方從前在京城,接觸到的關於大周人的訊息基本都是負麵的。他知道大周人喜歡搞細作那一套,從許多年前就愛搞,到了如今也還是如此。而且大周朝廷做事向來不講規矩,才導致兩國的關係一直很緊張。

正是因為這樣,十方自幼時便對自己的身世充滿了矛盾。

他不止一次地想過,自己為什麼這麼倒黴,要和大周人沾上關係?若他隻是個大宴人,那該多好!

今日他是第一次從京城以外的百姓嘴裡,聽到關於大周人的事情。

這裡的百姓遠離京城,並不知道那麼多京城的事情,甚至對大周也沒有太深的了解。他們知道的隻是大周十數年前與大宴打過仗,這些年一直相安無事,兩國的商隊會來往,百姓也會來往。

所以在他們眼裡,大周並不是敵國,而是鄰國。

鄰國的百姓來定福縣生活,在他們看來是很尋常的事情。

“我對大周人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來往的也就是老田他們幾個。”那管事的道:“你要是感興趣,回頭去問老六吧,他與大周人來往的多,與老田也熟。”

十方一怔,問道:“老六也是大周人?”

“他不是,他媳婦兒是。”管事的道:“不過前些日子老六出了趟遠門,他媳婦兒還有兩個孩子都讓官兵趕出了城,老六昨天回來之後就出城去找了,也不知找到了沒有。”

十方聞言心底一沉,開口問道:“老六的兩個孩子……多大?”

“一個七八歲,一個十來歲吧?”那管事笑了笑,感慨道:“沒幾年工夫都是半大孩子了,長得真快。”

十方聞言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那日從廢墟裡扒出來的那兩個孩子的屍體,看著身量確實就是七八歲和十來歲的樣子。若真這麼巧,那老六豈不是……十方不忍再想下去,隻覺心下一片淒然。

“他人呢?一直沒回來?”十方問道。

管事的聞言朝夥計問了幾句,開口道:“說昨晚似乎是回來了一趟,但是估計沒找著人,看起來挺失落的。”

十方:……

他突然想到了那墳前的紙錢,心中生出了一絲不大好的預感。

城外那些屍體的事情,雖然被張縣令壓下來了,暫時沒有傳開,可當日所有的官兵和在場的幾個百姓都知道事情的始末。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老六萬一從誰那裡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經受不住打擊,也不知會不會尋了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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