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生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且無厘頭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沒來得及深思,就聽到方圓叫他,“柏生。”
柏生轉頭:“嗯?”
然後就看著這個言之鑿鑿“什麼聖誕節都是消費主義的陷阱”、“水果商家的陰謀”的土狗鹵蛋,心不甘情不願地給自己遞來一個圓潤飽滿的大紅蘋果,上頭甚至還係了條粉紅色的緞帶。
“喏,”方圓很不情願地說:“雖然已經到聖誕節了,還是給你補上——平安夜吃蘋果,平平安安。”
...這還是管家之前買好的,他們家是過聖誕的,所以管家一早就回家過年假了。
柏生抿起了嘴唇。
“這在車上都放了一天了吧,”他接過來,嫌棄說:“蔫了都。”
方圓本來就夠害羞了,還要他挑挑揀揀:“愛吃不吃!”
柏生:“我又沒說不吃!”
方圓:“那你說什麼說!”
柏生:“要你來管!”
前麵的小門衛:“………………”
真的是在送平安果嗎,看上去有點像在職場霸淩是怎麼回事。
熱熱鬨鬨中,柏生和方圓回到了拍攝場地。
隻有他提前回來了,其他人要麼在路上,要麼已經休息了。
山裡雖然冷,但他那個小屋已經在連番築巢下成為了非常舒適的場所,柏生正哆哆嗦嗦地裹著毯子準備開八倍速回屋開暖氣,遠遠地卻發現屋子的燈是亮堂的,門好像也開了一條小縫。
柏生頓住:“?”
方圓在後頭幫他擋著風呢,差點撞上去:“怎麼了?”
“好像有人。”柏生有點疑惑,“工作人員這麼晚還在嗎?”
都已經淩晨一點了。
方圓緩緩蹙起了眉,道:“你先彆過去。”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吧腦袋探過去——結果和一雙冷冽的眼瞬間對上了視線。
方圓:“………………”
他想要大叫.jpg
怎麼老是你!!!howoldareyou!!!!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你不應該正在和家人點著燭光拿著刀叉吃火雞嗎?!!
柏生發現方圓不動了,也皺著臉過來推開了門,“到底是誰……”
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裡麵蹲著個鵝。
臟了的大白鵝,沒見過的典藏皮膚,休閒服上全是灰,臉上也是。
麵前是一顆歪七扭八的……勉強看的出是純手工製作的聖誕樹,他甚至懷疑這樹乾都是拿家具現砍的,小燈泡線路裝的更是一塌糊塗,有的亮有的不亮,製作人或許是想要效仿酒店前的禮物樹,在枝丫上用繩子掛滿了禮物,但他顯然沒考慮到枝葉的承重力應該和禮物數量成正比,活生生讓這棵看上去還年輕的小樹提前彎了腰。
怎麼說呢,看的出來很用心——但真的很醜。
這人現在正垂頭喪氣地試圖把枝丫上纏著的禮盒給一個個取下來。
柏生:“………………”
聞鶴:“………………”
顯然裡麵這位半夜一點蹲著做手工的人沒想到竟然他會回來,原本麵無表情的臉,在和他對視五秒後,緩緩張開了唇,“啊。”
驚訝地很敷衍。
“你‘啊’什麼啊?”柏生才是真的詫異吧,“你半夜不睡覺在這乾什麼呢?”
聞鶴張了張嘴,癱著臉回答道:“做手工。”
“……”柏生無言,“我眼睛沒瞎。”
他的目光往外移了點——聞鶴的腳旁邊還堆著一個相對大一點的禮盒,看上去像是單獨包裝的,“這是給誰的禮物?”
給嘉賓們的?這樣數量大概對&#3...0340;上。
可柏生也想不出來,為什麼聞鶴要這樣送禮,他看起來像是那種,就算是送禮也會買好交給助理,然後讓白手套一臉拉風地在彆人麵前停下,說什麼“小姐,這是聞少送你的禮物”……諸如此類這樣的人。
聞鶴有點不自在地擦擦臉上的灰,站起身,“給你的。”
方圓被擠在一邊,恨不得自己當場隱身。
“給……我的?”柏生蹙了蹙眉,“這些都是?”
聞鶴點頭,“嗯。”
柏生指聖誕樹:“那這個?”
“……因為,”聞鶴麵無表情道:“彆人說聖誕禮物要自己親手做的比較好。”
柏生:“?”
那彆人就沒告訴過你聖誕樹不包含在親手做的範疇內嗎!!!
他一時竟無語凝噎。
聞鶴在那踱步了半天,終於還是低低問,“看看嗎?”
這個使用的句式,就好像地上堆滿的不是他給柏生送的禮物,他拘謹得像個剛上任半天的櫃台小哥。
柏生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送禮物,難道對他來說,送禮物就是能夠維係友誼的唯一途徑嗎,他有點不自在,“……好吧。”
聞鶴眼睛一亮,獻寶似的先把那個大盒子拿了過來。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柏生也受此氣氛感染,小心翼翼地探頭往裡看——
裡頭躺著套嫩黃色的毛線戰衣。
為什麼說是戰衣呢,因為一般的毛線衣也就分上下兩件,但它不,它甚至細分到了護胃和襪子。
隻需一眼,就能看出織它的人的有心無力,襪子都織了,卻還是處處漏風,針腳抖的好像剛學會用筷子的人就來織毛線衣了,柏生誇不了好看就算了,甚至無法誇它一句保暖:“…………”
聞鶴把禮盒放下,又開始逐一給柏生展示原本掛在聖誕樹上的小禮盒。
不得不說他的審美真是堪稱詭譎,給他自己挑的倒是很正常,往黑白灰簡潔裡挑總不會出錯,現在給柏生挑的,真是怎麼浮誇怎麼來,怎麼鮮豔怎麼好看,跟小孔雀開屏了似的,一整場看下來,雖然很不禮貌,但柏生腦海裡還是不由緩緩浮現出了五個字——
《醜東西大賞》。
聞鶴把最後一個太陽花胸針收好,抿起了唇。
“……我不知道你會提前回來,”他語調還是平淡的,柏生卻在這個時候敏銳地感受到了那平淡下藏著的雀躍,“我以為送不出去了。”
柏生頓了頓,“你給每個朋友都送這麼多禮物嗎?”
難道是以前誰給他灌輸了錯誤的認知?和朋友維係友誼的關鍵就是送禮物?
“不。”聞鶴抬眼看他,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眼神安靜,如冬日清晨的雪,“你是第一個。”
柏生怔了怔,一瞬間是異常的感覺,讓他第一次逃避開了聞鶴的視線,有點含糊,“啊,是嗎。”
氣氛很好,就是方圓有點想死了現在。
聞鶴甚至沒察覺到柏生的動態,他心頭急切,隻像個迫切需要得到認可的小孩子,有點期待地問柏生:“你喜歡嗎?”
柏生沒回...答:“……”
他眼神黯了黯,又打起精神,趁柏生還沒答案之前,再問:“好看嗎?”
對聞鶴來說,回答“不好看”比“不喜歡”,要好太多了。
柏生抬眼看他。
聞鶴的臉還是那樣,冷冰冰的,又臭又硬,他不喜歡這樣的長相,聞鶴和第一次見麵一樣討人嫌,變都沒變過,但柏生發現好像自己變了。
……那就是他現在看著聞鶴沾滿灰的臉頰,竟然說不出“不喜歡”三個字。
真奇怪啊。
“嗯,挺好看的。”柏生露出虎牙,難得客氣,“謝了。”
“……”
單獨的房間裡,方圓悶頭在角落裡收拾那些堆成塔的禮盒。
唉。
他一邊收,一邊在心裡唏噓。
雖然說柏生還是一如既往的銅牆鐵壁,但他那樣看著……真是都有點小心疼了,一番情意喂了獺,你看,柏生到現在還是麵色如常,好像絲毫沒什麼感觸。
也是。
他被這麼多人喜歡,又被這麼多人捧在手心裡,這對柏生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在柏生眼裡都是相同的——
“方圓,”柏生正蜷在電熱毯裡喜滋滋地吃小堅果看電視劇,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來了一句,“聞鶴是不是喜歡我啊。”
方圓:“………………”
柏生:“我應該沒猜錯吧?”
方圓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柏生:“方圓?”
方圓:“方圓聽完死了。”
柏生:“。”
看來。
沒猜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