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5
都說人一旦情緒不穩定就會很可怕,總之當柏生咩咩哭了將近三十來分鐘後,終於平複完心情,他才後知後覺自己剛才乾了什麼。
他不僅主動讓人抱抱,還哭了,哭就哭了,還掩耳盜鈴地埋在人脖子裡哭,好像之前還說了什麼“我知道你喜歡我”這種話。
柏生:“………………”
柏生回憶完死了。
他還抱著聞鶴的腦袋,卻因為體型差,整個人像是縮在了聞鶴懷裡,所以他身體一僵,聞鶴立馬就發現了。
但聞鶴覺得自己亂說話可能會壞事,所以他很善解人意的裝作不知道,直到柏生手臂緊了緊,在他耳旁用威脅的聲調說話,很凶:“等會我一放手,你就馬上閉眼轉過去,知道不知道?”
聲音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聞鶴沒被嚇到,被萌到了,他眨了眨眼,道:“知道。”
柏生又再次強調:“一眼都不許看。”
聞鶴:“好。”
他這麼快答應,柏生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但他的不好意思一向持續時間很短暫,於是微微鬆了手,往後退——
二人剛才的距離說嚴重點都能算耳鬢廝磨了,他的耳根紅紅一片,熱的發潮,也不知是羞還是惱,亦或是兩者都有。
聞鶴非常聽話,在他鬆手的那瞬間就閉起了眼,站軍姿似的轉過了身。
說讓他一眼都不看,就真的一眼都不看。
柏生吸吸鼻子,用袖子胡亂抹掉臉上殘存的水跡,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臉蛋,試圖裝作自己沒哭過。
聞鶴還是一言不發地站著。
柏生坐在床沿邊上,有點不安地晃著腿:“……喂。”
話到了喉嚨口,一時半會卻張口結舌,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柏生想問“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嗎?”,或者問他“你是怎麼想的?”,再不濟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糊弄兩句,說“剛剛的事忘了吧”,重回軌道,你好我好大家好。
想說的話太多,不知說什麼,他第一個字出口,剩下又是沉默。
聞鶴突然道:“沒關係。”
柏生猛地抬頭:“嗯?”
“在我這裡,”聞鶴背對著他,道:“哪樣都沒關係的。”
生氣也好,傷心也罷,氣勢高昂最好,低落萎靡也正常,無論怎樣,都沒關係。
柏生愣了愣,剛想開口——
“裡麵的,”房間門口罰站半天的方圓終於忍不住敲了敲房門,“好了沒有?湯都快涼了!”
聞鶴剛想應答,就聽見後方傳來“砰”一聲,他轉頭,隻瞧見柏生魚躍龍門的身影,一個猛子直接紮進被子裡,埋著腦袋,隻露出來半死不活的一個屁股。
又害羞了。
聞鶴:“……進來吧。”
方圓終於能進來了,他神態複雜地看了眼聞鶴,也不想去追問那種很蠢的什麼“呀!你怎麼在這裡”問題了,他端著薑湯和板藍根,站在一旁,陰陽怪氣道:“大郎,喝藥了。”
柏生一動不動。
方圓:“你乾嘛呢?”
聞鶴貼心解釋:“他睡著了。”
方圓:“?”
他睡著個屁!剛才不是還生龍活虎的!
“我不看你,行了吧?”方圓看他大冬天淋了這麼久雨,再怎麼說也必須把板藍根喝下去,不然明天一感冒又是兩三周好不了,“你起來自己端著喝。”
柏生還是不動,連呼吸聲都沒了,露在外頭的灰屁股透露出一種視死如歸的氣魄。
不醒。
就是不醒。
方圓真是佩服他這強大的自尊心了,“好了,好了,我出去就是了。你彆憋氣了!閉過去了怎麼辦?”
柏生不中招,仍是一片死寂。
方圓:“………………”
好小子,真有你的。
但他有什麼辦法呢,他最後隻能把兩碗東西擱在床頭櫃上,看了眼聞鶴。
聞鶴沉靜地對上他的視線,點了點頭,意思是會讓柏生喝下去的。
方圓欣慰之中,突然體會到了婚禮現場,將自己的女兒交付出去那老父親般淚流滿麵的感受,他差點哽住:“那我先走了。”
聞鶴點頭:“嗯。”
臨走之前,方圓還刻意清了清嗓子,狀似不經意道:“半個小時之後我來收碗就行。”
嗬嗬……雖然現在早已成了這種局麵……但一些底線……他方圓是不會輕易被踐踏的啊!
聞鶴仍是點頭,“嗯。”
方圓走了,房門關了,柏生還在床上趴著。
聞鶴打報告,“他走了。”
柏生悶悶道:“喔。”
“起來吧。”聞鶴說,“確實要喝,不然生病了很難受。”
柏生敷衍:“你放著,我一會兒就喝。”
聞鶴追問:“‘一會兒’,是多久?”
柏生:“……煩呐!!”
他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終於一軲轆坐了起來,耷拉著嘴角,和聞鶴對上了視線。
酒店的燈暖黃,他眼角和眼瞼因為剛才暴力的揉揉而更淺紅一片,鼻尖和臉頰也是紅的,現在正有一抽沒一抽,臉頰肉上還掛著被擦花的些許淚痕,儘管是這樣的狀態,表情卻還是很張牙舞爪:“我說了我一會兒會喝!”
很凶。
聞鶴臨危不亂,安然哄道:“一會兒涼了更難喝了。”
柏生:“。”
聞鶴:“方圓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柏生:“…………”
他憋屈地又倔了會兒,最後還是覺得長痛不如短痛,把兩碗驅寒的東西都灌了進肚裡,差點被撐的打嗝。
聞鶴就站在一邊看他喝。
在這種二人的私密場合,聞鶴對於界限的保持一向是非常注重的——沒得到柏生允許,他不會貿然拉近距離,更不會有意無意做出一些肢體接觸,現在柏生坐在床沿邊邊上,他也沒有想順著坐過去的意思,而是仍保持著半米的距離,謹慎且尊重。
淩晨時分,忙活了一通,現在都已經快到四點了,再撐一會天都亮了,柏生一邊囫圇吞棗般屏著氣往下灌湯,一邊沿著碗沿往聞鶴那兒看。
欸。
下巴上好像有一點沒剃乾淨的小胡茬。
就在他天馬行空不知道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時,聞鶴突然開口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柏生有些莫名:“是啊。”
這場戲拍完,次日就沒有上戲安排了,年後也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回憶戲份和補拍的一些輔助鏡頭,其實現在已經算得上是準殺青了。
聞鶴說:“回A省了。”
柏生:“嗯。”
也沒什麼,他突然覺得“回”這個字,挺好聽的。
“年前,”聞鶴麵無表情地問:“還有什麼工作嗎?”
柏生回想了一下,好像除了線下見麵會之外,的確沒什麼重要的工作了,“要和粉絲見麵。”
聞鶴點點頭,說:“好。”
兩個人這麼你來我回的尬聊一段,彼此都覺得好像在查戶口,於是又默契地不說話了。
氣氛又開始變得有些微妙。
柏生可還是記得的,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他知道聞鶴也肯定記得,但為什麼聞鶴一點反應也沒有?
就“嗯”了一聲。好像隻是聽見“今天天氣真好”。
柏生光著的腳搭在一起,搖來晃去,時間就這麼滴滴噠噠地走過,直到“噠”一聲,報時,四點整。
再怎麼樣說,也是該睡的時候了。
柏生剛想清清嗓子,讓聞鶴回去休息,幾乎是同一時刻,聞鶴走了過來,兩人又對視了。
他也不說話,就看著自己。
柏生有些莫名:“?”
聞鶴沒說話,似乎有點遲疑。
柏生等了半晌,對這方麵還略有些遲鈍的腦袋突然靈光一閃!大驚失色!
不會、不會要問他了吧!那個什麼!什麼“那你對我是什麼感覺”、“什麼時候才能給我答複”、“我不值得你喜歡嗎”,諸如此類的疑問句,他可是還沒想好回答的——
柏生糾結的表情還沒做出來,就感到眼前晃過什麼,有些粗糙的指腹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擦過,抹掉了剩下的那點乾涸的淚痕。
聞鶴收回手,專注地看著他,嘴唇動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麼,又沒有說。
柏生:“…………”
他雖然腦門又在暗暗冒蒸汽,可畢竟輸人不輸陣,“彆老是動手動腳。”
他們還不是那種能隨便摸臉的關係!
聞鶴:“嗯。”
“你想說什麼?”柏生一臉警惕地看著他,下眼瞼還是紅紅的,“要說就快點說。”
聞鶴:“不說。”
柏生:“?你說不說?”
聞鶴:“說了你會不高興。”
“有什麼好不高興的?不就是……”柏生色厲內荏道:“再不說你出去好了。”
“好吧。”聞鶴注視著他紅紅的臉頰,清冷的嗓音裡不由帶了些微笑意,“……可愛。”
柏生:“………………”
“誰讓你說這個了!!看打!!啊噠!”
“啊,好痛。”
“你再裝?我都沒用力。”
“嗯。”
“……”
準備收碗的方圓和從A省來接小少爺的管家站在門口,聽裡麵雞飛狗跳了半天,還沒消停的跡象,神色淒風苦雨,宛若苦瓜。
方圓道:“二丫,你敢信嗎,聞鶴這臭大鵝竟然敢和我說他那晚就是來做飯的,沒彆的意思。他臉皮好厚,怎麼好意思說?”
管家癱著臉道:“沒說錯啊。”
方圓一臉驚詫,受傷到仿佛被背叛,“你還幫他說話?”
“是做飯。”管家說,“做生米煮成熟飯。”
方圓:“………………”
也是難為你了,被調去做馬棚下線這麼久,還能保持著冷冷幽人一默的功力,不愧是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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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柏生坐上了歸家的小汽車,快活地宛如一隻歸巢小獺,覺都不睡了,抱著手機不鬆手。
方圓在副駕駛背對著柏生,還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管天管地什麼都要管:“你彆那樣躺著看,近視了有你好受的!”
柏生還很驕傲,“我兩邊視力5.2。”
以前拍《江山困》的時候,時不時還能回趟家,再不濟還有路透花絮,總之柏家聞家兩邊想了解他的近況都很容易,所以不用過多擔心,但這次一場電影拍下來,可把兩家人都擔心壞了,現在家族群裡正張羅著要為柏生接風洗塵呢:
[相親相愛一家人]
【柏冉】:溫泉!寺廟!夏威夷!衝浪!滑板!肌肉猛男!!
【花開富貴】:……越說越放肆了!誰教你的!咳,再說,不要太隆重。馬上就春節了,到時候再辦也不遲。
【科學鍛煉】:那怎麼行啊!小寶在外麵受了這麼多苦,媽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哭][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