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塵世間相遇
窗外的鳥叫了三聲,樓底下出早餐的小販已經慢騰騰推著車開門了。
她動作放的很輕，儘量不打擾到任何人，往常時候柏生確實不會被吵醒，但今天他心事重重,幾乎一有聲音就睜開了眼。
天還惺忪著眼,晨光從窗簾中透入，在地麵灑上一層薄粉,柏生呼吸聲一輕,在蘇醒時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在傾聽著什麼。
耳邊如願以償傳來獨屬於小動物的呼吸聲，他靜靜聆聽了半晌,心終於放下來了些許，側頭看向角落處的貓窩。
貓在睡覺，肚子一起一伏。
柏生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躡手躡腳地起來洗漱。
他這才發現,電子鐘上顯示的是五點半——這個時間，哪來的寵物店會開門。
好不容易熬到了八點半，“鵝寶寶”寵物店幾乎是一開門,就來了一位客人。
前台來開門的小妹有點臉紅地看向這位俊俏的青年，瞌睡蟲都快跑光了,“客人,您稍等一下，張醫生正在趕來的路上……”
這個客人最近來的有點勤啊。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手裡那隻小流浪，都花了萬把塊錢了吧,前段時間還是一直不見好。
柏生說,“沒事,不急。”
“……”
說是不急,結果被快馬加鞭來的醫生不信邪，又全麵檢查了一遍，看著手裡出來的報告發愣。
柏生問：“怎麼樣？”
“……出乎意料的好。”醫生真有點看不懂了，這醜貓——不，不是他對這貓有什麼偏見，隻是這客人自己天天不取大名就愛叫它醜貓，前幾天還一副無力回天的樣子，他都想說讓人放棄算了，結果今天檢查結果竟然奇跡性的轉好了不少，“你給它吃了什麼藥嗎？”
“沒有。”柏生應的很快，“它昨天就吃了一些軟膏，凍乾也沒有多吃，水喝了幾口，排泄不太正常。”
張醫生問，“怎麼個不正常法？”
柏生道：“就沒拉。”
張醫生撐起下巴，“嗯……”
奇了怪了。真是奇了怪了！
病情如果真這麼容易好轉，那也不至於之前治這麼久還是毫無效果了。
硬要解釋，也隻能說是醫學奇跡——但是動物這東西，就是說不準的。有的時候前幾天還健健康康的，過幾天就突然不行了；也有的時候看起來大限將至，又突然生龍活虎的，寵物醫學還沒發展到那份兒上，他推斷不出來。
說迷信點，說不定貓有九條命是真的呢。隨緣看，反正好了總不是壞事。
“如果這幾天還能像今天這個趨勢繼續下去，那它應該很快就會好全了。”張醫生謹慎道：“這幾天讓醜……讓貓在這裡住院查看吧，有什麼情況我會及時通知你。”
柏生鬆口氣，“好。謝了。”
可能是因為職業原因，需要經常對著屏幕，他戴一副防藍光的眼鏡，不厚，頭發因為急著出門，可能隻是隨便捋了兩下，臉白唇淺，看上去沒什麼波動，五官精致而不淩厲，臉頰還有些軟軟的弧度，小姑娘們喜歡的草食係長相。
這要放到大學，得迷倒一片。
醫生從他手裡接過盯著自己的醜貓，那貓還很嫌棄似的，用大煙嗓“喵”了聲，扭扭屁股就要走，醫生下意識一抓，不小心碰觸到眼前客人的手指，才發現他的手指一片冰涼，還在微微顫抖。
醫生：“……”
明明很關心，卻還是裝作風平浪靜的樣子誒。
柏生真心實意地對著他勾勾唇角，道：“我先走了，謝謝醫生。”
張醫生自然道：“你忙你的。”
他這才發現，草食係的客人竟然還有顆小虎牙。
———
柏生出了寵物醫院大門，輕快不少。
他家裡沒人，平日裡隻和貓一起住，兩隻都是晝伏夜出的生物，倒是相處的非常融洽，早上呼呼大睡到正午，晚上熬到兩眼發光，幾年下來已經養成作息，這幾天醜貓生病，他倒是很久沒真正合眼了。
這貓撿回來不用錢，後續給它養老倒是搭進去不少，但柏生也不缺錢。
他不怕花錢。
他怕的是連花錢的機會都沒有了。
手機一震，編輯【金發、suki】給他發了條消息，熟悉的口吻：
【催人精】：最近事情處理完沒有？
【催人精】：距離你上一次回複我的消息已經有72小時了，大作家！你這合同還簽不簽了？不是我說，你才幾歲，不要這麼視金錢如糞土吧？！這可是萬銘啊，是萬銘啊！
【催人精】：我花了好多心思給你問來的版權改編，那邊好不容易表達出合作意向了，你就大發慈悲跟我走一趟好不？整天待在房間裡窗簾都不拉，會變成肥肥吸血鬼的知道不知道！
柏生：“……”
明明還隔著屏幕，他卻感覺聽到了無數隻蒼蠅在自己腦袋邊晃來晃去。
這編輯自他簽約就一直帶著他，兩人發展出了深厚的革命友誼——僅限於網上，柏生懶的出奇，對方想嘮叨都拎不到人，幾年下來還沒見過麵。
這版權的事情也是他儘心儘力談下來的，最近因為貓，柏生一直沒什麼精力處理。
【柳木白】：知道了。
【柳木白】：什麼時候去？
【催人精】：！！！！！你終於活了！！！！！
【催人精】：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和那邊約一下時間
【催人精】：記得打扮精神點啊！
他也帶過彆的作者，那網上氣勢洶洶的，一個個線下一拉出來全都是麵色蒼白的小雞崽子，跟人談合作就是給人送菜一樣的，他都快愁死了。
【柳木白】：今明兩天都可以。
【柳木白】：收到。
發完兩條信息，那邊的企鵝又成了“請勿打擾”狀態，編輯瞪了半天屏幕，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柳木白算是他們平台異軍突起的作者了，第一本的時候還是個小透明，勤勤懇懇寫到完結，第二本連載到一半時，突然就火了。
男頻畢竟和女頻不一樣，兩邊的受眾基本是不互通的——畢竟沒什麼女讀者想要在看網文時突然看到什麼“小腰盈盈一握”“胸口波濤洶湧”“黃襯衫黑絲水鑽涼鞋”“頭發長見識短”之類的描寫，而且也不想看到男主忍痛開後宮的莫名其妙感情線，但柳木白不一樣。
就算是不受歡迎，他也沒有迎合什麼去開“格局大”“腦洞大”的爽文，而是繼續他的風格，還每一本都強行在裡麵硬寫感情線——所有男主都順理成章、規規矩矩地和自己的青梅竹馬相識、相戀、相伴一生，平淡如水，就算權謀陰謀權利糾葛多麼激動人心，一轉鏡頭，這邊的男主又在和女主規規矩矩走流程，偶爾牽個手，最多就是抱抱了，然後直接快進到結婚。
他好像完全不覺得自己寫的有什麼問題。
久而久之，讀者們都已經習慣他的特色感情線了，柳木白甚至被戲稱為純愛戰士好多年。
怎麼說呢，一開始網站內部都在納悶，這個作者是不是女孩子。
後來確定性彆為男後，又在懷疑他是不是沒有談過戀愛的小處男。
編輯想著想著，腦海裡已經逐漸浮現出了柳木白的真人畫像——
因為久坐疏於鍛煉而瘦瘦弱弱，極有可能戴著副眼鏡，說話結結巴巴，吞吞吐吐，看到女孩子臉紅成國旗，標準的書呆子形象。
他就這麼想著，所以次日在車上看見柏生時，產生了濃濃的迷茫：“……這位哥，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柏生今日按照他說的，“好好打扮”了一下，皺巴巴的襯衫甚至都從衣櫃裡扒拉出來好好熨過了，聞言微微蹙眉：“啊？”
方圓瞪他，很不善，“你誰啊？”
“……”柏生看著這個黑黑胖胖的男人，突然口齒清晰道：“金發、suki，是你吧。”
方圓：“？”
“沒聽清嗎？”柏生唇角微掀，“我說，金發、suki，是不是你。”
日語發音還挺標準。
前方的小司機驟然爆發出爆笑：“鵝！”
方圓突然痛失真名，差點當場社死，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嚎叫：“你彆說了——你彆說了啊啊啊啊！！那是我12年的名字！鬼知道這破網站不能改Id啊！！”
“沒事。”柏生笑眯眯道：“金發挺好的。”
方圓：“……”
這蔫壞蔫壞的勁兒，真是似曾相識。
“我叫方圓，你直接叫我……叫我方圓就行。”方圓坐定，還是不忍相信，“你是柳木白？”
“是我。”柏生道：“我叫柏生——不過簽約的時候你早就看到過證件了吧？認不出麼？”
方圓：“……鬼認得出啊！你那身份認證是誰幫你照的照片，可以去告他了。”
柏生：“我自己拍的。”
方圓：“。那沒事了。”
車子開動，柏生蓋著自帶的毯子，雙手放在肚皮上，倒頭就睡。
方圓看著他山水畫般精致的側麵，驟然感到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在此刻是如此鮮明，就像兩人的下顎線一般，不對比就沒有傷害。
慘兮！
柏生睡了一路，好不容易起來的時候，又被方圓念叨了。
他這人真是深諳念叨大法，平時隔著屏幕就已經媽味兒熏天，又自來熟，現在線下更是無法無天了。
“新書感情線又被人嘲了？你就不能不寫嗎，你寫無cp不行嗎？成功的男人身後不一定要有一個女人，而且就按你這寫法，人家姑娘還不如去綠晉江當大女主……受不了了，你看看你每到感情線下麵都是刷‘純愛戰神誠不欺我也’……”
“等會到那邊，你先找個地方自己走走，我先和那邊的人溝通一下，你先彆說話，這是為你好。人家砍價不是人家真覺得你這不值，就是真正想買的人才會砍價，你可彆隨便鬆口。知不知道資本家的含金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