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年彬被打了,被罵了,卻一點沒覺得惱怒,琥珀色的瞳仁此刻幽深得像狼眸,他捉住宋疏的手腕再次俯身,又含住他的唇瓣啃了上去。
他在想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連罵人都不會罵,打人也可愛,生氣的時候可以漂亮成這樣,讓人巴不得把他欺負得再狠一點。
他的笨蛋老師可能天生有點性/冷淡,而且古板守禮,不習慣這種激烈的親密方式,但一定是喜歡自己的,否則之前的種種難道都是在騙他麼?
不可能。宋疏不能那樣可惡。
……
勾陳於宋疏,是愛寵、是兄弟、是家人,兩人相伴數萬年,他從未對對方產生過親情之外的感情,而顧年彬則又多了一層師生關係,男生的做法無疑是在挑戰宋疏的認知和底線。
他不通情愛,所以同性之間的感情是否合理他不予評論,但師生必然不可。更何況這個人是顧年彬,即便是轉世,他也希望對方能擁有燦爛明朗的人生,而不是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至少在他看來很荒唐。
宋疏明白,事情發展成這樣也不能單單隻怪顧年彬,是他最初沒擺正自己的位置,由著少年和他各種親密所以才產生了這種“誤會”。青春期的孩子本就敏感多思,顧年彬日日與他相處,衝動之下難免…難免會把感情放在他身上。
所以他必須疏遠對方,至少要讓他好好冷靜。
“宋老師,宋老師……”顧年彬用力鉗住他的手腕,高大的身軀嚴嚴實實地擋在他麵前,“我說了我就送您回去,您不能走路!”
“沒必要。”宋疏揮開他的手,白玉般的麵上覆著一層薄冰,“我不想見到你。”
“什麼意思。”顧年彬深吸一口氣,儘量控製自己的語氣,但眼底的怒火瘋狂燃燒,就快要噴薄而出,“我到底做錯什麼了?你現在說不喜歡我,當初勾引我的時候怎麼不說?我可以抱你,可以親你,可以拿你的衣服自/慰,但就是不能喜歡你,是不是?”
男生桀驁而暴躁,此刻被衝昏了頭什麼話都說得出口,沙啞的嗓音透露出一股畢露的危險,“你特麼把我當傻子耍呢,啊?”
宋疏眼簾一顫,卻也隻是靜靜看著他,眼底情緒越來越淡,直至古井無波,“我很抱歉。”他說,“也煩請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他繞過男生,忍著腳踝的痛意再次向家的方向走。
顧年彬眼睛瞪得猛圓,額頭青筋浮凸,連咬肌都在顫抖,他心尖一抽一抽地疼,委屈憤懣恐慌交織在一起,卻又後悔了。狠狠一咬牙,他大步追上去抱住宋疏,手臂箍著他的肩膀下巴緊緊壓著他,“宋老師,您彆這樣,我錯了,我……我不和你談戀愛了還不行麼?就去您家補課,對不起,彆生氣了。”
宋疏再一次扯掉了他的手臂,不再和男生多說一句話。
他原就是十足的冷,碰上顧年彬卻總是卸下防備,所以才讓人瞧出些嬌憨可愛,但此刻狠下心,便是誰也無法融化的千年寒冰。
顧年彬一路跟著也沒用,頻繁的糾纏反而讓宋疏愈發惱怒,他不需要使什麼大勁,多年習武的經驗讓他足夠清楚人體的弱點,更何況顧年彬對他絲毫沒有防備,樓梯已經走到最後一層,男生著急忙慌地去摟抱宋疏,腰間於是就挨了他一肘。
顧年彬沒站穩,宋疏將將回頭,就發現男生後退幾步一頭栽了下去,昏暗的樓道裡發出了一聲悶響,男生捂著額頭倒在下一層樓板上,必然撞得不輕。
宋疏轉過一個角度,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人。顧年彬躺了一會兒才踉蹌地直起身,等到抬頭看向他的時候,眼角已然發紅,卻不是在惱火。
“宋老師……”男生啞著嗓子,隔著一層樓近乎懇求地看著他,“彆氣了,我給您揉一揉腳,揉完就走……行嗎?”
宋疏眸光微動。
他素來知道自己心狠,隻是沒想到,有一日他會對勾陳狠。
宋疏關上了家門。
……
宋疏這夜睡得昏沉,天界和人間的記憶交錯在一起,他一會兒夢到顧年彬,一會兒夢到勾陳,甚至還夢到了最初那個對著他搖尾巴撒歡的小狗。
顧年彬壓著他吻,小狗咬他衣角對他搖尾巴,勾陳更是時常抱著他親昵……這些片段一閃而過,他更多地想起了當年兩人相依為命,他筋疲力竭爬上雲鼎山,險些為猛獸所食,尚未化形的小狗在他昏死之際與凶獸搏鬥以致遍體鱗傷。後來他為手刃仇人反上天界,牽連下界受災,連師父都斥他肆意妄為,隻有勾陳一個人站在他身邊,任何罪孽都願為他犯下……再後來,那魔頭的凝聚的煞氣衝破千軍萬馬向他襲來,勾陳飛身擋在身前,然後,魂飛魄散。
宋疏陡然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然而現實中身體卻並不覺得難受,受傷的腳腕沐浴在了一團溫暖的光暈中,他看見床頭隱約坐了一個人,梳長發、著長袍,明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打扮。
“……師父?”待看清那人的麵容,宋疏驚訝極了,“怎麼是您?”
“不然你還以為是誰?那隻蠢狗嗎?”懷邈哼了一聲,手掌一攏撤去靈力,“好了,看看還痛不痛。”
宋疏轉了轉腳腕,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您怎麼來了?”他問,“天帝不是說不可隨意出入麼。”
“他說話算屁,本座看我寶貝徒弟還要他同意?”想著反正天帝也聽不到,懷邈格外囂張,“為師瞧著你命數有變,特來點化於你。”
宋疏低下頭,手指揪了把床單,覺得苦惱又尷尬,“……您知道了。”
“早有預料。”懷邈輕哼,“這蠢狗戀慕你數萬年,怎麼可能轉個世就變性了。”
“……什麼?”宋疏一愣。
“你來。”懷邈抬起手掌,純白的光暈在掌心凝聚,宋疏把額頭貼過去,一段記憶隨即飄進了腦海。
記憶裡他與勾陳二人皆醉了酒,他暈暈乎乎,對方原是在照顧他,也不知怎麼的,就演變成了親吻。他被成年形體的男子抱起放在床榻之上,十指交纏壓在枕邊,吻得纏綿悱惻,兩具身體交疊相擁,曖昧至極。
醉眼朦朧中他睜開了雙眸,看到勾陳也不覺得驚訝,甚至還偎在對方胸口想和他共眠,直到他聽見了對方在耳畔的表白。
男人壓抑多年的情思終究有爆發的一天,他苦苦傾訴自己的愛意,每一句話都超脫了宋疏的承受範圍,他醉酒中聽得模糊,無法給出任何回答,而勾陳眸中帶著滔天□□,打定主意要與他更近一步。
宋疏那時身骨酥軟,意識昏沉,躺在他懷裡任由擺布,身子各處都被他嘗了個遍。勾陳到底沒舍得真趁醉要了他,但酒醒後足夠讓他怒不可遏,宋疏出手打傷對方,並把他攆出了自己的居所,發誓不再與他相見。
“你這孩子哪都好,就是固執,還難哄。”懷邈歎息,“他怎麼求你你也不聽,但你真恨他嗎?真的就要為了這個和他決裂嗎?我看未必。”
宋疏動了動唇瓣,不知該說些什麼。
“唉,我早就告誡過他不要對你表白,他偏不聽,結果弄成這鬼樣子。”懷邈說著說著有點生氣,用力拍床沿,“你哪裡是會談情說愛的人,能陪著你不就好了嗎,非得戳破乾嘛。”
“我……我一直把他當成家人。”宋疏閉上眼,“從未多想。”
被勾陳輕薄固然讓他惱怒,但說到底還是他無法接受這種感情,數萬年來亦兄亦友的人忽然對他傾訴愛意,宋疏驚愕之餘也心慌意亂。他不願回應對方,又自知難以招架勾陳的軟磨硬泡,索性狠下心推開他,給彼此一個冷靜的時間。就像今天麵對顧年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