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文雖然抽煙,但並不大喜歡喝酒,尤其是工作期間。煙能幫他保持清醒,而酒隻會麻痹他的神經。認識他的都知道他的習慣。所以哪怕是去跟投資商見麵,他也隻是小酌兩杯。
一頓飯吃了兩三個小時,雙方都還算高興。散場後,製片叫了助理過來,把王澤文送回去。
王澤文回到酒店,被大廳裡的暖氣一吹,酒精似從血液裡蒸發出來,登時昏昏欲睡。
這兩天他太累了。劇組的幕後工作人員比演員要累得多,要求高強度工作以保證進程的正常運行,連續幾天熬夜都算正常。他的組資金充足,倒不至於那麼拚命,可遇到突發事件,或是到了中後期時,依舊要趕工趕到懷疑人生。
王澤文走上電梯,用手按揉著太陽穴,慵懶地抬眼眼皮,在電梯的昏黃燈光下,看著前麵鏡子裡照出的朦朧眼睛。
數字格不斷向上跳動,他突然想起林城來。
林城今天的臉色不大好,不知道有沒有好好休息,不如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王澤文這樣想著,手已經快一步地點下了樓層。
因為酒店裡暖氣開得足,王澤文有些燥熱地扯了下衣領,然後脫下外套,甩到肩上。抬手叩響麵前的木門。
未幾,腳步聲從裡麵傳來。在門口停了一下後,解鎖開門。
林城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線衫,沒穿襪子,頂著濕漉漉的頭發,詫異地看著他。
王澤文越過他掃了一眼房間,發現了平鋪在桌子上的雜亂紙筆,笑說:“研究劇本啊?”
林城點頭。
王澤文臉上的笑意又真誠了兩分。
林城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跟那些八麵玲瓏、殷勤來事兒的人不一樣。進組那麼多天了,好像也沒交到什麼朋友。
說實話,他覺得這樣的人不大適合娛樂圈。但是他就喜歡這份純粹。
王澤文抬腳往裡走,說:“你做武生多少年了?演過多久的電視劇?我看你在鏡頭前麵並不怯場,就是專業稍稍差了點。”
林城頓了下,跟在他的身後,回答說:“其實也有十幾年了吧。”
“十幾年?!”王澤文一嚇,回過頭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說:“我記得你才二十幾歲啊!”
“二十五。”林城聲線平緩道,“我十來歲的時候,就在橫店跑群演了。如果群演算的話,是有十幾年了。不過那時候未必能有鏡頭,也不會有人教你。”
電視劇的群演,能有多少技術含量?你演得再差,觀眾也會理解。
王澤文在沙發上坐下,推開桌上疊著的紙,查看上麵的文字,同時問道:“那你不是初中還是高中就出來打拚了?”
“嗯。”林城坐到他對麵,“我家裡沒人,自己出來賺點學費。”
王澤文不由又看了他一眼:“那你劇本看得順利嗎?”
他倒不是歧視,《夜雨》的劇本挺艱澀的,裡麵還有不少古文。沒點文化素養,可能真的看不懂。
很多演員就壓根兒看不懂劇本,隻能靠死記硬背。就算那樣,也背得吭哧吭哧的,演不出台詞裡的情感。讓導演恨不得把自己的頭割下來送給他。
林城回說:“看得懂。我讀的普高,後來上大學了,平時也有在學習。古文曆史什麼的,都有了解。論文也有在看。”
王澤文再次驚訝。圈子裡學曆低的事情屢見不鮮,很多人習以為常,會保持繼續學習的人那是寥如晨星。畢竟市場要求不要,做輕鬆的事,就可以賺到大筆的錢,為什麼要辛苦自己?
臉皮厚著厚著是能習慣的。
王澤文問:“你上的哪所大學?我記得你不是科班生啊?”
林城:“不是,我上的A大,計算機係。”
“我去——”不怪王澤文,有點驚人。
這學校是所還算不錯的綜合大學,計算機也是裡麵的一個熱門專業。
林城在兼顧學習的情況下還要從事專業不符的工作,可比娛樂圈裡吹的某些水貨厲害多了。
王澤文心說,武生,上了普高,念了計算機……最後當了十八線演員。
這孩子的人生經曆真傳奇。
搞不懂他。
他哪裡知道,林城其實早就有轉行的心理準備了。
最初做群演的幾年,他已經見識到娛樂圈的殘酷。雖然他年紀小,但是他比彆人要早熟。他知道做群演賺到的錢是沒有保障的,同門的師兄弟裡能出人頭地的寥寥無幾,大多落得一身傷最後潦倒退場。
他不想把自己的未來交付給這個前景不明朗的行業。
他可以努力,可以過得更好。
所以他打拚了幾年,攢了筆錢,就跑去讀普高了。
隻是……隻是他還是不甘心就那麼草草結束,在演員這個行業裡他投入了太多。正是因為有所付出,才賦予它堅持的價值。之後林城難得不理智的和王濤簽了份五年合約,一直拖延到現在。
可惜那經紀人隻是廢物一個。
王澤文說:“我記得你的戲份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