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挽留(1 / 2)

係統逼我做聖母 羅青梅 12691 字 7個月前

等九寧回過神的時候,周嘉行一行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無邊夜色中。

他潛入周家真的隻是為了替生母洗清勾引周百藥的罵名?

一直以來防備他, 甚至懷疑他就是害死周都督的人……都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陣涼風掃過幽暗的曲廊, 九寧打了個冷顫。

祠堂裡安靜了很久。

各房郎君原以為能目睹一場父子相殘、兄弟鬩牆的大戲,沒想到正主周嘉行走得這麼乾脆利落, 一時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知該說什麼。

周刺史望著周嘉行離開的方向,對左右親隨道:“你們追上去。”

親隨拱手:“使君,是不是要把二郎捉回來?”

周刺史搖搖頭,“你們攔不住他,不要為難他們, 遠遠跟著就行。”

親隨領命而去。

各房郎君偷偷拿眼看躺在地上的周百藥,期期艾艾, 小聲低語,偶爾有人發出一兩聲竊笑。

周刺史皺了皺眉,環顧一周,語氣低沉:“都散了吧。”

眾人立刻噤聲,頃刻間作鳥獸散。

十一郎跟著其他人走出來, 看到站在外麵發怔的九寧,扯扯她的衣袖, “九娘, 你快回房吧, 你阿耶要是看到你在這裡, 你又要挨罵啦!”

九寧每次出門都前呼後擁, 排場極大,江州百姓遠遠看到一匹雪白神駒馳過長街,再看周圍都是人高馬大的護衛擁簇,便知準是周家小九娘經過。

周百藥聽到外邊的風聲,勃然大怒,斥九寧奢靡無度、太過張揚。當時十一郎他們就在旁邊。

少年郎們都知道九寧的父親特彆迂腐,怕她挨罵,每次都會去箭道等她,不會跑到大房這邊鬨她。

“這都是大人的事,你不要管。回去吧!我也回去了,明天我去找你。”

其他房的少年郎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

“九娘,你趕緊回去,這是我們男人的事!”

“對,你還小呢,什麼都聽不懂,彆跟著湊熱鬨。”

“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們抬你回去!”

九寧翻了個白眼,打發走一眾堂兄,站著怔怔出了一會兒神。

片刻後,她拔步向著周嘉行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阿三、阿四忙跟上她。

跑出祠堂,唐將軍正吆喝牆頭的弓|弩手撤回來,雖然周刺史不讓他抓捕周嘉行,他也得戍守在刺史府,以防今晚再出什麼意外。

周都督不在江州,他得防著小人趁虛而入。

九寧估算了一下方位,來不及去馬廄,找唐將軍借幾匹快馬。

唐將軍笑問:“這大晚上的,要馬做什麼?”

九寧小手一揮,“彆廢話了,將軍就說借不借吧!我急著用。”

唐將軍哈哈大笑,命人牽來幾匹快馬,鄭重道:“這幾匹馬能日行八百裡,我留著有大用處,用完記得還回來。”

都督經常乾有借無還的賴皮事,要是九娘也和都督一樣,他找誰說理去?

九寧踩著凳子翻身上馬,“曉得了!”

一揮長鞭,駿馬撒開四蹄,一人一騎如利箭一般絕塵而去。

唐將軍目送她馳遠,嘖嘖道:“不愧是都督的孫女。”

幾人幾騎出了周家宅院所在的長街,阿四夾一夾馬腹,放慢速度和九寧並行,道:“九娘,二郎若要出城,必走南邊渡口,我知道一條近路。”

九寧點點頭,輕叱一聲,撥轉馬頭,落後阿四半個馬身:“你帶路。”

主仆幾人抄小路向著城南疾馳了半刻鐘。

夜色濃稠,還沒到開坊門的時候,被阿三叫醒的守門坊卒罵罵咧咧爬起來,見馬上之人是九寧,忙換上一副恭敬麵孔,取鑰匙打開坊門放行。

各坊關門閉戶,外麵大街上空無一人,地上積存的雨水反射出一道道黯淡的亮光,馬蹄聲回蕩在靜夜中,偶爾能聽到坊裡傳來一陣狗吠。

快到城南渡口時,阿四猛地一拉韁繩,“九娘,追上了!”

九寧輕勒韁繩,抬頭望過去。

渡口前是一條麵臨大江的長街,街邊貨棧林立,房屋鱗次櫛比,俱是掛有長帆的三層小木樓。這會兒正值夜半,木樓一層都上了門板,整條長街空寂冷清,要到天亮以後才會熱鬨起來。

長街東頭,二十匹馬慢慢馳向江邊,馬上之人都身著黑衣,背負彎弓,腰佩長刀,一股肅殺之氣。

周嘉行一人一騎走在最前麵,他手裡還拎著那把剛剛斬斷周百藥頭冠的薄劍。

九寧從小路穿過來,走出巷口,比他先到渡口,剛好攔在他前麵。

阿四伸長脖子張望,看清那些黑衣人背上的彎弓,神色凝重,小聲道:“九娘,二郎身後的人不像家奴,更像是私兵,我們要不要先回去?”

九寧搖搖頭。

她等了沒一會兒,馬蹄聲越來越近,周嘉行一行人從暗處走近,看到等在巷口的她,停了下來。

九寧抬起頭,看向周嘉行。

“二哥。”

長街寂靜,這一聲清脆柔和的呼喚格外清晰,像是叫到每個人的心裡去。

周嘉行看她一眼,麵無表情。

他身後的隨從們卻立即變了臉色,對視一眼,打馬上前幾步,湊到周嘉行身邊,低語了幾句。

他們眼神狠厲,陰惻惻看著九寧,明顯對她抱有敵意。

九寧坐在馬背上,挺起小胸膛,不客氣地回瞪回去。

隨從臉色一僵。

不知隨從們說了什麼,周嘉行兩道劍眉微微擰起,輕輕斥了一聲。

隨從們忙恭敬退下。

九寧催馬走到周嘉行麵前,“原來你是我二哥!”

質問的語氣,表明她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周嘉行馳出幾步。

九寧忙一鞭子輕抽馬背,緊跟上他。

周嘉行馳到江邊。

大江是一條流經江州的支流,南城這一處的江麵並不算寬闊,沿岸又是夾在丘陵中間的廣闊平原,水流十分平緩,夜色下江麵黑魆魆的,剛落過急雨,無星無月,看不清哪裡是江河,隻能聽見波濤溫柔衝刷江岸的潺潺水聲。

周嘉行麵向大江,束起的卷發被江風吹得輕輕飛揚,“你剛才在祠堂?”

九寧點點頭,欲言又止。

她能說什麼呢?說自己很同情他們母子的遭遇,很可憐他?

還是勸他留下來,回到周家?

世事如流水,黎娘早就不在了,周嘉行一個人在苦難中長大,摸爬滾打,嘗儘人情冷暖,此時此刻,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九寧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故意裝傻提起他的傷心事。

勸他留下就更不必了——雖然九寧必須把他留在身邊,但她知道,周嘉行去意已定,不會為她這個毫不相乾的人改變主意。

沉默半晌後,九寧笑了笑,迎著撲麵的江風,抖抖手裡的鞭子:“二哥,你剛才應該先揍他一頓的。”

周嘉行嘴角輕勾。

他知道九寧這句話發自內心,至少比她剛才那一聲嬌柔的“二哥”要真誠得多。

很小的時候,他確實這麼想過,那時他對整個世界充滿恨意,想著等他長大了,回到周家,一定要親手狠狠揍周百藥,讓周百藥痛哭流涕……

後來慢慢長大,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發愁今天怎麼吃飽肚子,怎麼籌錢買藥,戾氣漸漸被日複一日的辛苦奔波磨平。

沒有長輩照顧庇佑,他從記事起就不得不承擔起養活母子的全部壓力,一次次九死一生,在生死關頭,那點恨,太不值一提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周嘉行甚至想不起周家,想不起拋棄他的父親,因為要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

他早已未老先衰。

雖然他才十幾歲,還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年紀。

那些鮮衣怒馬、仗劍走天涯的少年意氣,他以前沒有機會體會,以後……應該也注定體會不了。

他用不著揍周百藥。

周百藥最看重自己的名聲,當眾揭穿他隱瞞多年的舊事,害他顏麵掃地,讓他在族人麵前抬不起頭,才能真正擊潰他。

江風並不大,不過裡頭像藏了一把把刀子,刮在臉上一陣刺疼。

九寧冷得瑟瑟發抖,展開蜀錦厚披帛圍在肩上,抱住雙臂,“二哥,你要去哪兒?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周嘉行扭頭看她。

她雙手抱臂,哆哆嗦嗦著看他,鼻尖凍得發紅,雙唇輕抿,頰邊梨渦輕皺。

一雙烏黑發亮的明眸,期待地望著他,目光如林間清暉,似月下流光,盈盈望過來,分外動人。

即使知道她或許不是真心的,也會不由得軟了心腸。

她膽子不小,就這麼帶著兩個隨從追過來,就不怕他心生歹念報複她?

周嘉行唇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九娘,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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