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故人(1 / 2)

係統逼我做聖母 羅青梅 21019 字 7個月前

襄州。

螳螂捕蟬, 黃雀在後。

李元宗身死, 袁家岌岌可危, 襄州刺史趁機率領襄州軍主力和其他幾方勢力一起圍攻鄂州。

他們以為江州也會蹚這趟渾水, 分不出兵力攻打自己, 並沒有留下太多守軍,於是周都督帶著幾千江州兵一路勢如破竹, 甚至幾次攻到襄州府城。

有幕僚建議不如趁此機會直接占據襄州,等襄州刺史回轉, 正好設下埋伏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周都督認真考慮過後, 否決了這個提議。

他們遠離江州,沒有其他援兵接應,雖然能趁亂搶下襄州, 但一旦被困入城池中,就得和襄州軍打消耗戰, 這不是江州兵的強項, 況且他們沒有帶多少糧草, 支持不了多久。

而且這時候打下襄州也未必能守得住, 意義不大。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襄州刺史在行軍途中猝然病逝的消息。

這可真是瞌睡遇枕頭——來得正是時候。

和李元宗一死、河東立刻亂成一團一樣, 襄州刺史前腳剛蹬腿,第二天他的兒子們就為了繼承權大打出手, 幾個嫡子先互毆了一通, 庶子趁機帶了幾千人先占了兩座州縣, 嫡子們大驚, 先放下彼此之間的爭端,一起對付庶子。

庶子見自己鬥不過嫡兄們,一不做二不休,打開襄州城門,引狼入室。

襄州大亂。

趁著襄州刺史一家混戰,周都督跟在後麵撿漏,等兩方打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殘兵敗將時,他老人家唰啦一下帶著江州兵衝上前直接把雙方都解決了。

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嘛!

……

這天,守衛森嚴的青竹縣城遽然鼓聲大作,縣衙的方向冒起衝天火光,襄州刺史的三兒子和八兒子兵臨城下,合力攻打排行第四的庶子。

雙方先互相罵陣,然後開始攻城,城牆之上一片喊殺聲。

此時,距青竹縣城隻有七八裡之遙的石磨山上,埋伏了兩千人馬。

石磨山並不算高,因為從遠處看形狀像一座聳立的石磨,因此得名石磨山。它正好位於縣城正東方向,站在山頭眺望,視野開闊,能夠俯瞰大半個縣城。

通往縣城的幾條官道也儘收眼底。

周都督身著甲衣,騎在馬背上,遙望縣城不同方向竄起的滾滾黑煙,搖了搖頭。

一旁的裴望之小聲道:“都督怕城中有埋伏?”

“他們幾兄弟天天殺來殺去的,個個都殺紅眼了,哪來的其他人設埋伏?”

周都督嗤笑,繼續凝望縣城,臉上笑容慢慢變淡。

他是在感慨襄州刺史,英雄一世,如今屍骨未寒,他的孝順子孫們就把他一生的基業全部葬送。不等其他勢力下手,這一大家子自己把自己折騰死了。

李元宗也是如此。

他的兒子、義子們倒是個個聰明悍勇,有野心有抱負,不像襄州刺史的兒子們這麼無能。可問題是李元宗的義子們都太出色了,而李元宗已經年老,管不住狼子野心的兒子們,他那人脾氣又大,不討兒子喜歡,下場還不如襄州刺史。

至少襄州刺史死前,兒子們個個服服帖帖的。

周都督不免想到自己身上。

周百藥不用說,不中用,大郎和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派不上用場,三郎文弱,亂世之中扛不起家業。其他房的子弟碌碌無為,偶爾有幾個出色的,但年紀太小,而且血緣關係太遠。

唯一比襄州刺史和李元宗強的地方,大概就是周家子弟平庸歸平庸,至少不會自相殘殺。

有異心的,都讓周刺史在上次的肅清中秘密處理掉了,亂世之中,家族內部不允許有可能殘害自己族人的小人。

城頭的廝殺還在繼續。

周都督和裴望之開起玩笑,“將來我要是撒手走了,你猜誰會第一個出兵江州?”

裴望之跟隨周都督日久,早已經習慣周都督的不著調,但還是低聲勸:“都督龍精虎壯,何來如此之說?”

開戰之前說這種話不吉利啊,大都督。

周都督白裴望之一眼,接著問:“你覺得唐六和劉豹兩個人怎麼樣?”

唐六和劉豹都是周都督倚重的下屬,兩人分領江州兵精銳和主力,在軍中威望很高,隻在周都督之下。

裴望之冷汗涔涔。

都督這話叫他怎麼答?很顯然唐六和劉豹是都督最後選中的繼承人,他難道還敢說唐六和劉豹不好不成!

“你說實話。”周都督臉上的神情驀地變得嚴肅起來,“遲早會有那一天,我得給家裡幾個孩子留點倚仗。”

他正經起來頗有威嚴,裴望之不敢裝糊塗,飛快思考一番,道:“唐將軍老實,劉將軍英勇。”

周都督點點頭,“唐六忠心,不過他不是劉豹的對手,提拔他,他守不住江州。劉豹是個人才,但野心太大。”

把江州兵留給唐六,唐六會善待周家人,可他能力有限,保護不了周家。

劉豹或許能站穩腳跟,不過他可不會對周家人手下留情。

至於把江州兵留給周家……

目前周都督沒有這個打算,真這麼做了,周家人隻會死得更快。

裴望之知道周都督在擔心什麼,掃一眼左右,親兵們離他們很遠,決計聽不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都督。”他拱手道,“您可記得喬家?”

周都督挑眉,不明白裴望之為什麼在這時候提起喬家。

喬家之前和周家定下婚約,後來喬家想趁周都督遇害時落井下石,兩家已經斷絕往來。

他擺擺手,示意裴望之接著說下去。

裴望之小聲道:“之前喬家也和襄州刺史府上類似,家中子弟個個出類拔萃,彼此之間互相爭鬥,去年那位曾造訪江州的小郎君喬南韶打敗了自己的哥哥,前不久剛剛成為嗣子……他之所以能脫穎而出,靠的是一支商隊的幫助。”

說到這,他停頓下來。

周都督回想了片刻,眸光微閃:“你是說二郎?”

能讓裴望之特彆留意的商隊,必定和周家有關係。

“正是。”裴望之神情激動起來,道,“據說喬南韶和二郎定下盟約,二郎才會幫助他奪得嗣子之位。二郎的商隊絕不隻是做生意這麼簡單!他們還幫各地節鎮搜集情報、運送武器糧草,甚至為他們打仗。二郎絕對上過戰場!他的商隊不會無故在鄂州盤桓這麼久,據我猜測,二郎很可能是鄂州袁家請來的援兵,又或者他是潭州、金州的人,混進城中給其他人做內應。”

周都督目光凝重,不知道在想什麼。

裴望之繼續道:“都督,二郎雖然自小長在外麵,和父兄不和,可他畢竟是周家血脈。少年男兒,誰沒有雄心壯誌?不怕惹惱都督,二郎畢竟是昆奴之子,為世人看輕,不管有多大成就,在世人眼中他終究是胡兒,唯有回到周家,才能名正言順,從這來說,不管二郎心裡怎麼想,隻有認祖歸宗,他才能真正建立根基。若都督將其召回,麾下不就多了一員猛將?”

周嘉行怎麼說都姓周,需要家族支持。

若周都督真有意外,唐六和劉豹都可能為了一己私欲朝周家下手。

周嘉行不會,他母親身份低賤,唯有依靠父係家族才不會被中原其他勢力排擠。

總之,想要有所作為,周嘉行必須依靠一個家族,周家是他最好的選擇。

“是個人才,不過他未必肯回來,回來了也麻煩。”

周都督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

他想補償周嘉行,但心裡並不信任周嘉行,因為周嘉行很可能一怒之下宰了他老子周百藥。

說起來,這都是周百藥自己造的孽。

裴望之臉上浮起誌在必得的笑容:“都督,上次縣主遇險,二郎親自護送她回江州。事後您讓我去調查朱鵠和那夥馬賊,我查到那個專門打劫商隊的馬賊老巢所在,正要派私兵去圍剿……卻發現馬賊的山寨隻剩下一片狼藉,過往商隊說他們曾聽到驚天動地的巨響,接著就看到山寨被熊熊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他們說這是天罰……”

周都督敏銳地捕捉到裴望之這幾句話裡最重要的信息,“那巨響是什麼?”

“是一種叫□□的器械。”裴望之兩眼閃閃發亮,“這種器械發動時聲如雷霆,能穿透堅固的城牆和兵甲鐵衣,去年南方閩王攻打撫州的時候,就用了這種器械,把撫州的城門燒了個精光!”

撫州不說固若金湯,倚靠城池至少可以守個十天半月的,但□□威力實在太大,撫州守軍嚇得肝膽俱裂,不到兩天就降了。

周都督來了興趣,捋捋最近剛剃短的胡茬,“這和二郎有什麼關係?”

裴望之壓低聲音道:“二郎為各地節鎮運送武器,他的商隊裡肯定有□□。而那支馬賊為禍已久,一直沒人能鏟除他們,剛好縣主出事後不久,二郎和他的親隨消失了一段時間,馬賊的山寨就被人剿滅,這也未免太巧了。”

周都督警惕起來:“二郎和觀音奴關係很好?”

這可奇了。

裴望之點點頭,“若不是真心喜愛縣主,二郎何必冒險去剿滅馬賊?”

商隊又不是頭一次經過鄂州,前麵幾次周嘉行沒和馬賊起衝突,這一次卻直接來了個一網打儘、斬草除根,不是為縣主,還能是為誰?

周都督嘖了一聲。

二郎在外麵漂泊久了,身邊沒有親人。觀音奴人見人愛,他不計較上一輩的事,願意照顧、保護妹妹,這不出奇,畢竟是自家兄弟姐妹。

奇的是他竟然主動為觀音奴做這些事,還不讓其他人知曉。

一定是怕這事傳開了對觀音奴的名聲不利。

是個好孩子。

“你的意思是,讓觀音奴去說服二郎,勸他回江州?”

裴望之道:“為今之計,隻有先讓縣主試試。都督,二郎既然能為縣主以身犯險,必然不會加害縣主,試問要是二郎能回來輔佐您,您又何必擔憂縣主將來沒人照料?”

周都督神色微動。

裴望之說了這麼一大通話,他隻對能夠用來攻城的□□感興趣。

然而,真正讓他心動的,是裴望之說的最後兩句話。

如果觀音奴真的能說動二郎,那不僅觀音奴後半生有個可以依靠的兄長,三郎他們也能保住性命。

沉思間,林中傳來鳥雀拍翅聲,一匹快馬沿著羊腸小道飛馳上山,到了近前,騎手滾鞍下馬。

“都督,城門已破!”

周都督撥馬轉身,該他上場撿便宜了。

一方剛剛經曆一場攻城戰,雖然最後成功攀上城頭,但死傷慘重,精疲力竭。

而周都督這邊準備了好幾天,養精蓄銳,就等著在鷸蚌相爭時當一回漁人,個個精神抖擻。

最後的勝負自不必說。

事畢,裴望之帶人打掃戰場、辨認戰俘、清理戰利品。

周都督則大搖大擺走進院牆燒得發黑的縣衙,吩咐忙著救火的士兵:“手腳麻利點!”

青竹縣城是觀音奴的封地之一,這一塊地以後要留著給觀音奴,不能就這麼一把火燒了。

屬下們各自忙亂。

不一會兒,士兵來稟報,襄州刺史的四兒子死在兩個哥哥手中,那兩個得勝的也沒得意多久,被江州兵斬於馬下。

“葬了吧。”

周都督擺擺手,再一次替襄州刺史感到無奈。

兒子們沒本事不行,但人人都有本事以至於誰都想當繼承人也不行,必須有一個能壓服其他兄弟的來繼承家業。

他望著縣衙的殘垣斷壁,認真考慮裴望之剛剛提的那個建議。

這時,庭外一陣靴響,裴望之匆匆穿過還冒著黑煙的廂房長廊,走進大堂,“都督!”

看他神色不對,周都督眼睛微眯:“出什麼事了?”

裴望之走到周都督麵前,聲音壓得很低,近似耳語:“抓著幾個身份不一般的人……請您移步。”

他靠近周都督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周都督神色驟變,不禁驚呼出聲:“不可能!”

裴望之低聲道:“確認過了,沒有錯。”

幾息過去,周都督還是一臉驚愕,“人在哪兒?”

裴望之在前麵領路。

繞過主廳、廂房、花園,他們來到一處窄窄的低矮房屋前,這裡是仆人住的地方,空間逼仄,一股難聞的騷臭味。

吱嘎幾聲,裴望之推開其中一間矮房的木門。

裡麵的人五花大綁,躺在一堆柴草中間,身上沾滿血汙,衣衫襤褸,形容狼狽。

光線漏進去,落在男人一頭雪白的亂發上。

走近幾步,能聞到男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股酸臭。

周都督跨進屋,看清男人的臉,臉上的表情可以用駭然來形容。

聽到開門聲,草堆裡蓬頭垢麵的男人抬起頭,目光和周都督隱含譏笑的眼神對上,頓時麵皮紫脹,滿臉肥肉抽搐。

“媽的!虎落平陽被犬欺,要殺要剮,隨便你!”

周都督沉默了片刻後,仰頭大笑。

“司空,聽說您老人家已經駕鶴西去,我還給您上了幾炷香,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在這裡遇上。”

而且還中氣十足,一點都不像死人。

狼狽不堪、滿身血汙的胖老頭李元宗狠狠瞪周都督一眼,雖然受製於人,依然不減氣勢,狠狠啐一口:“我呸!”

周都督微笑:“司空可是進士出身。”

李元宗怒目而視。

他也想保持風度,可離開長安後一直躲躲藏藏,好幾次剛以為成功脫險,下一刻就被抓了,昔日手握大權、讓天下節鎮聞風喪膽的大司空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的過街老鼠,兒子、義子恨不得把他剁了,身邊隻剩下一個身受重傷的義子阿史那勃格,他還怎麼裝得下去?!

“想我李元宗乃當世第一英傑,家門不幸,被幾個混賬小子暗算,如今落到你手裡,豈能容你輕賤?你好歹是從老子帳下出來的,給老子個痛快吧!”

周都督笑而不語,轉身出了柴房。

李元宗在他身後罵罵咧咧:“周麟,你忘恩負義,厚顏無恥,不是個東西!你要是個好漢,就一刀宰了老子!”

周都督啪的一聲關上木門,“司空何必激怒我,您罵得越大聲,越多人知道堂堂司空竟然被人像捆豬一樣捆了丟在柴房裡,這可比您死在兒子手上還丟臉呐!”

裡麵的聲音陡然變小了,李元宗壓低聲音罵:“媽的,你敢說出去,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他李元宗活要活得風光,死也要死得風光,怎麼能死得這麼窩囊?!

周都督轉身,臉上笑容收起,叫來裴望之:“怎麼回事?”

天下人都以為李元宗死在長安了,他的兒子們為了河東打得你死我活,怎麼這裡又跳出一個李元宗來?

裴望之道:“剛才審問過阿史那勃格了,原來那場大火沒有燒死李司空,他們逃了出來。當時李司空被兒子砍傷,危在旦夕,阿史那勃格本來打算帶著李司空回太原,結果卻被李司空的其他兒子追殺,轉道去投奔義子,差點遇害,阿史那勃格發現所有人都不可信,就聽從一個人的建議,帶著李司空南下來投奔……”

說到這,他頓住了。

周都督冷笑,猜出他沒說出口的後半句:“來投奔我?誰給他出的餿主意。”

人人都知道李元宗和周都督是一對死敵,不死不休的那種。

“是雍王李昭。”

裴望之道。

周都督撩起眼皮,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李昭也沒死?他在哪兒?”

裴望之搖搖頭:“那晚聖人派禁衛軍暗殺雍王,雍王乾脆和李司空、阿史那勃格達成同盟,三人在死士的拚死保護下一起逃了出來。據阿史那勃格說,這一路都是李昭為李司空出謀劃策,他們才能屢次化險為夷。李昭勸李司空直接南下來江州,李司空堅決不答應,非要去太原,路上吃了幾次虧,才罷了。但就在來江州的路上,李司空又反悔了,堅持要改道找和他有交情的襄州刺史求救,李昭就和他們分開了,阿史那勃格不知道李昭的去向。”

緩了口氣,接著說:“阿史那勃格帶著李司空偷偷潛入襄州,找襄州刺史求救,不料襄州刺史翻臉不認人,表麵答應借幾千親兵送李司空回太原,暗地裡設下刀斧手,幸虧阿史那勃格機警,拚死反抗,帶著李司空逃了出去。父子倆逃到青竹縣城時,被人當成細作抓了起來。李司空不願暴露身份,阿史那勃格身負重傷,兩人隻能暫時躲在縣衙裡,準備等養好傷後再想設法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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