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1 / 2)

係統逼我做聖母 羅青梅 26640 字 7個月前

周嘉行站在那兒, 背影一動不動。

山一樣冷峻。

背對著九寧, 他眉頭輕擰。

苦笑了一下。

兩人都沒說話。

沉默了片刻,門外腳步聲雜亂, 懷朗跑上樓, 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焦急:“郞主, 信報來了!”

九寧還在發怔,吱嘎一聲輕響。

周嘉行出去了。

即使在這種時候,他依舊沒有失態, 關門的動作很輕。

九寧抱緊雙臂,抬頭環顧一圈,發現他出去之前順便把窗戶也合上了。

房裡很暖和。

她坐在黑暗中,身上裹著周嘉行的鬥篷,茫然無措了許久, 一點一點慢慢梳理混亂的思緒。

周嘉行早就知道她在騙他。

他不生氣, 而且還想保護她。

條件是她以後不能騙他。

這幾句話拚湊到一起, 怎麼都說不通。

光是這些也就罷了……最讓她不理解的是,他看出她所有不對勁的地方, 居然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掠過去, 一點也不好奇,完全沒有深究的意思。

明明這才是重點。

而且,他今天反客為主, 步步緊逼, 一環套一環, 她的心理防線差一點就被他擊潰了。

隻差那麼一點點。

可最後一刻, 周嘉行突然放棄了。

放棄得很果斷,很乾脆,就好像之前不停逼問她的人是另一個人。

他穩操勝券。

但最後輸的人還是他。

九寧逃過一劫。

然而她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感。

相反,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一塌糊塗。

像一團攪合得稀爛的漿糊。

這種莫名煩躁、惱怒,渾身熱血上湧、忍不住想發脾氣的情緒很陌生。

她也會發怒,也會暴躁,也會氣急敗壞,但眼下這種讓她眼睛酸酸脹脹的怒意明顯和以前的不一樣。

小弟們拋棄她,欺騙她,她氣一陣就把他們給全忘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反正是用錢買來的,用不著當真。

周嘉行懷疑她,她卻有種被羞辱、被輕視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底氣不足,因為她有一個永遠不能對其他人吐露的秘密。

解釋起來太麻煩了,也不想對其他人解釋,她自己都還沒弄清楚呢!

但是……自從那次在永安寺外,接過周嘉行遞來的花枝後……她就沒騙過他了。

真的。

……

剛剛關上的窗戶突然發出吱嘎聲,細微的窸窸窣窣響動後,一個嬌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爬進屋,順著牆角,躡手躡足靠近床榻。

“九娘?”

九寧驀然清醒,抬起頭。

多弟蹲在她麵前,神色緊張,聲音有些輕顫:“那個周使君太可怕了!我們得趕緊走!”

熟睡中突然被帶進守衛森嚴的大明宮,醒來以後,多弟嚇得手腳不知道該往哪裡放。還好帶走她們的人是雪庭的武僧,態度也很和善,她才沒大喊大叫。不過皇宮實在太大太宏偉也太危險了,多弟根本不敢在宮裡多待,生怕一個不小心被那些巡查的金吾衛抓去砍了腦袋。所以九寧告訴她要出宮找周嘉行的時候,她頭一個讚成。

去哪裡都好,皇宮這種地方不能多待!

北上途中,九寧偶爾會幫周嘉行處理些雜務,閒暇時一直在學習方言,順便也教多弟。她們倆的方言說得還算地道,一路有驚無險地離開大明宮,來找周嘉行。

周嘉行卻不在,連阿山他們也一起消失了。

多弟陪九寧等了一夜。

今早裡坊外邊突然鬨騰起來,很多富戶卷包袱倉皇逃離宅子,附近大宅走水,大火很快蔓延半座裡坊。

九寧聽到響動聲,抓住幾個路人打聽,問不出所以然,怕等在城外的炎延他們出事,讓多弟出城去報信,自己去找雪庭,又擔心周嘉行這邊找不到她,去而複返。

然後就被周嘉行扛回屋了。

城門已經關閉,多弟出不去,隻得原路返回,見情況不對勁,沒有馬上現身,從灶房那邊的破洞偷偷溜進屋,躲在一個一般人不會注意到的角落裡,剛站穩,一雙靴子飛了出來,擦著她的肩膀落下去。

她嚇了一跳,心幾乎跳出喉嚨眼,悄悄探頭往屋裡看,差點驚叫出聲。

二郎——周嘉行竟然這麼對九娘!他把九娘按在床上,撕她的衣裳,還把她的靴子脫了!

隔得太遠,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麼,燈光也模糊,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可毫無疑問,周嘉行那廝不懷好意!

他在強迫九娘!

多弟急出一身冷汗。

她比九寧年長,又從府中最底層的侍婢做起,什麼烏煙瘴氣的東西都見過、聽過,也被人調戲過,九寧生得這麼好看,又正好是剛剛含苞吐蕊的年紀。和她差不多大的鄉下娘子,已經可以說親嫁人了。

周嘉行那個混蛋!

難怪他會出手救九寧,原來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多弟急得不行,又怕被人發現,提心吊膽,心口直發慌。

萬幸,被扔出來的隻有一雙靴子,周嘉行也沒有其他輕慢九寧的動作。

多弟脫下自己的靴子,要給九寧穿上。

“趁外麵這麼亂,我們快跑吧!”

九寧望著多弟,按住她的手。

“多弟……如果你發現有個人一直騙你,你會怎麼對她?”

多弟茫然了一會兒,下意識脫口而出:“那我就和她一刀兩斷!再也不會把她當朋友!還要以牙還牙!”

要是放在以前,她不敢說這樣的話。

她會隱藏自己的小心思,對九寧說:“我會問清她騙我的原因,她肯定有苦衷。”

那樣九寧才會把她當成一個寬和大度的好人,喜歡她,重用她。

但長久相處下來,多弟漸漸發現,九寧一點也不計較她的小心思、小心機。

她也不能確定九寧是怎麼看自己的,隻隱隱覺得,可以如實說出自己心裡在想什麼,九寧不會笑話她。

哪怕發現她是個小人。

果然,即使她說出以牙還牙幾個字,九寧也沒露出嫌惡的表情,隻是笑了笑。

多弟收起剛才脫口說出真實想法後的惴惴不安,暗暗鬆口氣。

……

被欺騙後恩斷義絕、以牙還牙,這才是正常反應。

九寧想。

周嘉行的反應不對。

他肯定還有隱瞞。

見她沉默,多弟接著給她穿靴子,“九娘,周使君一直在騙你,是不是?”

聲音極力壓低了,還是有幾分不忿。

九寧挑挑眉,嗤笑了一聲。

“不……應該說我一直在騙他……”她頓了一下。

等她打定主意不再欺騙周嘉行、正式離開周家的時候,周嘉行反過來騙她。

並且不願再相信她。

所以才會要她承諾不再騙他。

九寧這會兒才真的冷靜下來,總結道:“總之,我咎由自取,他古裡古怪。”

多弟沒聽明白。

她覺得,其實九寧可能也不懂發生了什麼。

九寧是嬌養的高貴千金,那些齷齪的事聽都沒聽說過,又怎麼會懂?

江州的郎君……那些世家公子,明裡暗裡給九寧獻殷勤,眼皮子都快眨抽筋,九寧愣是一點感覺也沒有,還以為對方在挑戰她,興致勃勃要和對方鬥雞。

那幾個公子後來天天去鬥雞場轉悠,十一郎他們幾個一眼就看出他們的心思,背著九寧把他們揍了一頓。

八娘在一旁給十一郎加油鼓勁:敢打他們家九娘的主意,打!

十一郎的膽子很大程度上就是這麼練出來的。

要不是因為周都督舍不得太早給九寧定親,一直不吭聲,求親的人家早就踏破周家門檻。

就這樣了,九寧還以為十一郎他們在鬨著玩。

可憐那幾個多愁善感的郎君,據說回家大病一場,養好病之後接著去鬥雞場打轉,為此都成了鬥雞好手。

多弟想了想,既然九寧沒有想到這裡,那還是不要和她挑明。

她替九寧下了一個定論:“周使君居心不良!陰險!”

良心大大的壞!

九寧沒糾正她的話,揉揉眉心。

“頭好疼。”

真的頭疼,也不知是被周嘉行氣的,還是被嚇的。

又或者被那股盤繞在自己心中的惱怒情緒給折騰的。

總之,還是一團亂麻。

亂麻可以拿剪刀哢嚓哢嚓全剪了。

紊亂的心緒不行。

九寧很想打人。

“上都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回去吧,有都督和三郎在,周使君不敢動您!”

多弟知道周嘉行肯定是讓九寧頭疼的罪魁禍首,幫她穿好靴子,小聲道。

九寧怔了一會兒。

都督,三哥。

她搖搖頭,脫下靴子,讓多弟自己穿上。

“你穿著吧。”

不等多弟拒絕,她甩開鬥篷,下意識去摸靴子裡的匕首。

摸了半天沒摸到,突然反應過來靴子被周嘉行給扔出去了。

藏在裡麵的匕首自然也沒了。

他知道她的習慣,匕首還是他替她挑的。

九寧朝天翻個白眼,儘量輕手輕腳地撕下床帳,揉成兩團,包住自己的腳。

天寒地凍,外麵積雪盈尺,沒有防寒的靴子根本沒法走路。

多弟皺眉說:“九娘,穿我的吧……”

九寧推開她的手,“靴子不合腳,等會兒跑起來是累贅,不如不穿……彆驚動其他人。”

先出去,然後找到雪庭和炎延他們。

多弟應是。

主仆兩個檢查了一遍,把身上可能發出聲響的東西全仔細收好,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細縫。

“剛才來了幾個信報,好像很急,周使君去書房了,其他人也跟去了,阿山他們守在另外一邊的樓下。”多弟已經摸清周圍的部署,“周使君不許彆人跟過來,所以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周嘉行暴怒,他的部下很乖覺,全都退到另一邊去守著了,還有一部分被打發去救火。隻有剛才靴子落地時有人過來瞧了一眼,然後懷朗立刻把所有人遣走了。

所以多弟才僥幸沒被人發現。

多弟隨手扔了根簪子出去。

風聲裡傳來“叮”的一聲細響。

多弟等了半天,見周圍沒有動靜,鬆口氣,讓九寧先出去,她負責警戒。

九寧翻出窗戶,貼著牆壁往下溜。

外麵果然一個人都沒有,大火燃燒聲越來越小,火光也黯淡了,其他人可能都救火去了。

火光弱下來,滿地積雪反射出些許亮光,九寧往下掃一眼,沒看到腳印。

空空如也。

等等,這不對……

九寧心裡咯噔一聲。

雪地上乾乾淨淨的……她的靴子呢?

剛才靴子被周嘉行扔出去,阿山他們沒敢靠近就被趕走,誰敢過來撿走靴子?

寂靜的雪地,響起長靴踏過鬆軟積雪的腳步聲。

樓下一個人影漸漸走近。

他抬起頭,看著大半個身子懸空的九寧。

“下來。”

他道,伸出手,手裡正拿著九寧的長靴。

九寧居高臨下,俯視著他,頗想直接對著他那張在夜色中愈顯線條剛硬的臉蹬一腳。

他今晚好煩啊。

……

“九娘,快走!”

樓上屋裡,多弟忽然被衝進屋的懷朗製住,連忙出聲提醒九寧。

九寧在冷風中飛快環顧一周。

呃……晚了。

她冷得直哆嗦,索性往下一躍。

本以為會雙腳會踩在冰涼的積雪上。

她都做好搶靴子的準備了,還沒落地,眼角黑影一閃,一雙胳膊飛快靠近,牢牢抱住她。

不等她反應,周嘉行攬住她,抱緊,大步走到階前。

阿山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手裡牽著九寧的白馬。

他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盯著自己的靴子,看得很入神。

周嘉行抱著九寧,送她到馬背上,抬起她的腿。

目光落在那兩包纏得厚厚的、一看就知道是從床帳上扯下來的碎布上,嘴角扯了扯。

“想跑?”

“嗯,暫時不想看到你。”

九寧語氣惡劣。

旁邊的阿山心中暗暗叫苦,他怎麼就這麼倒黴?偏偏撞上郞主和九娘吵架……還不如去養雞呢!救火也行啊!

“現在不是你想這些的時候,沒時間和你解釋太多,跟著我,先出城。”

周嘉行俯身,手指一挑,扯開碎布,撕斷,隨手扔掉,然後幫九寧穿上靴子。

動作輕柔。

九寧看著他烏黑的發頂,沒說話。

剛剛是他脫的,這會兒又來給她穿,他不累嗎?

周嘉行挺直脊背,摘下腰間的彎刀,遞給她,“拿著。”

九寧沒接。

周嘉行:“比你的匕首好用。”

九寧還是沒接:“對你有用嗎?”

兩人對視了一刹那。

周嘉行轉身走開,彎刀往阿山手上一拍。

阿山嚇了一跳,差點沒站穩,手忙腳亂接住彎刀。

多弟被懷朗帶下來,大門外馬嘶陣陣,所有親隨早就整裝待發,信報們已經提前動身,快馬加鞭,直奔城西。

人人表情凝重,行色匆匆。

裡坊深處有哭聲傳來,處處一片狼藉。

天快亮了,鵝毛大雪洋洋灑灑飄下。

九寧知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也明白自己跑不了,確認多弟沒被落下,問:“我叔叔……我是說雪庭在哪兒?”

“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

周嘉行抖開一件新鬥篷,罩在九寧肩上,“還有城外的炎延,也讓他們撤走了。”

九寧攏緊鬥篷,看他一眼。

神情複雜。

心情也很複雜。

還是好想狠狠蹬他一腳。

心裡正琢磨著,眼前一花,然後背後貼上來一道溫熱的、堅實的……胸膛。

九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扭頭。

背後的周嘉行俯身,下巴擦過她的額頭,短硬的胡茬蹭得她又癢又疼。

他攬緊她,讓她坐穩,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回旋:“我和你共乘一騎,彆動其他心思。”

鞭子甩下,白馬邁開四蹄,在雪中狂奔起來。

九寧:!

出城的路上很不順利,接連幾次被攔截下來查問身份。

懷朗很不耐煩,見亮出腰牌後還有兵卒悍不畏死地衝上來攔他們,不由疑惑:“這是怎麼了?”

周嘉行道:“皇帝出城了。”

大臣們找不到皇帝,六神無主,負責巡查的將官隻能冒著得罪人的風險攔下所有出城的貴人,一個個盤問。

懷朗心中暗暗嘲笑皇帝,契丹確實大軍壓境,可他們還沒打過來呢!這皇帝跑得也太快了。

一路遇到不少麻煩,好在周嘉行事先派人打點過,兩個時辰後,他們順利出城。

城外人頭攢動,小兒啼哭,婦人抹淚,牛車、馬車擠滿驛道,一副亂世景象。

周嘉行勒馬山坡處,眺望遠方。

“你看。”

他指了一個方向。

一路一言不發、被迫和他共乘一騎的九寧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擠得水泄不通的大道上,雪庭在幾個武僧的簇擁中艱難走著。

他頭上戴了風貌,沒穿僧袍。

九寧沒見過他穿戴俗家服飾,一開始沒認出他,還是靠著辨出那幾個武僧才意識到被圍在中間的青年公子是他。

周嘉行一頭卷發,樣貌俊朗,騎著駿馬,身後英武扈從跟隨,一看便知身份不一般。

很多出逃的人不由朝他看了過來。

他沒在意,過了一會兒,意識到他們看的是他懷裡的九寧。

九寧正探出手臂朝雪庭揮手,唇邊一絲輕笑。

雪庭很快看到她,朝他們走過來。

這好像是她今晚第一次笑。

周嘉行皺眉,撥轉馬頭,輕輕一按,將懷中的九寧按進鬥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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