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姻緣(1 / 2)

<ulcss=tent_ul>

楚潯遲疑片刻,上前一步,踏入了正殿之中。

正殿正中陳列的那具玉像,其身量與真人仿佛,眉眼含春,唇角帶笑,周身洋溢著初為人婦的愉悅氣息,倒是十分符合懷春少女對將來夫妻生活的美好構想,也無怪這桃花娘娘會成為祈求姻緣的一處絕好所在。

那尊玉像以粉玉雕琢而成,粉玉本該旖旎絢爛,有些輕浮,但用在此處,卻靈氣氤氳,顯出一種寶相莊嚴之感。其色澤與極盛時期的桃花花瓣相近,的確頗合這“桃花娘娘”的名號。

然則真正吸引楚潯的,卻是那一雙水光淋漓的桃花眼,以及女子眉眼之間豔紅的桃花花鈿——

與他家徒弟實在是太像了。

女子五官原本隻是“小家碧玉”,雖然稱得上清秀漂亮,但也絕對不至於“傾國傾城”的地步,本並未有多麼叫人心折,但周身氣度格外不同,就似桃花一般,雖並非那等被世人誇讚絕色的花,卻因其燦爛鮮妍而格外奪目。

這尊玉像的雕工亦是精湛無匹,寥寥數刀,便將其眉眼五官篆刻得栩栩如生,分外靈動,若非她無法變換神色,甚至能當得上一句“顧盼神飛”。

而在她眼中,綴有一顆光華湛然的黑琥珀,其內隱隱可見一株桃花虛影,竟與那日蕭清毓醉酒之後眼底的反應一般無二。

尤其是她眉心正中的豔紅花鈿,有如碎玉流珠,寶光灼灼,彆有一段風流韻致,勾人心魄,便給她增添了無數美豔動人之意。

楚潯腦海中自動浮現出那日蕭清毓額上冒出的桃花烙印,與女子眉心這枚形製一模一樣,這玉像之上的給人無端的旖旎風流之感,而他家徒弟眉間那一點雖同樣的豔麗,卻因著蕭清毓那一身脫俗的氣質,也顯得格外出塵,叫人隻敢遠觀,不敢褻玩。

他家徒弟縱然身負桃妖血脈,也非是桃花妖,而是……墜落凡塵的桃花仙。

“噗,真有意思。”楚潯識海中忽而冒出一個溫潤而有些虛幻的女音,女音輕笑一聲,楚潯心中一驚,不動聲色得神識掃過周遭,卻並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是誰!

楚潯再次遲疑地打量了周圍環境,隻見在這尊玉像之下,殿內密匝排布了許多蒲團,其上有無數女子虔誠跪拜,以求美滿姻緣。

而靜立其中的楚潯,則似乎與殿內氣氛格格不入。

“你來了,天外來客。”這道虛無縹緲的女音再度傳入楚潯識海之內,楚潯雖不知其來處,但於冥冥之中,卻已暗有所覺。

這正是桃花娘娘的聲音。

“天外來客?”楚潯心中一緊,他靈魂轉換之事,本無人知曉,乃是他最隱秘之事,如今卻被這未曾謀麵、更可能早就不存於世的“桃花娘娘”一語道破,不由有些緊張,但他向來心理素質極強,毫不露怯,不動聲色的否認道,“閣下認錯罷了。”

“……哎,罷了,也的確是吾認錯了,”女子歎息一聲,嗓音愈加飄渺,似乎很快就要消散於虛空之中,“汝乃天外來客,但又非天外來客,一切全憑汝之心意而定。”

“前輩這是何意?”楚潯隻覺自己迷迷糊糊地抓到了點什麼,又好似什麼也沒有抓住,心緒激動之下,一時竟不曾意識到女音的愈發虛弱,追問道,“還請前輩明示!”

“天外來客,汝之來處已定,但汝之歸處,卻仍是一團虛無……”女子並不理會楚潯的疑問,隻自顧自地繼續與他傳音,“天命昭昭,幾不可違,而汝則為唯一變數。”

“吾兒命途坎坷,本不該留存於世,”女子嗓音愈發細弱,楚潯卻可清晰聽見其中悲痛蒼涼之意,“然吾因一己私情,強自將他帶來人間,不得不逆轉陰陽以作調和,這才害得吾兒男生女相,落下如今體質……”

“前輩,”心中湧起無數驚濤駭浪,楚潯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不善言辭,竟無法三言兩語將自己的疑惑說清,“前輩可是蕭……”

然而他比說出了個“蕭”字,就被女子封住了神識。

竟是連許,也不許他想那個名字。

“吾兒之孕育本就頗為不祥,是吾自作主張,方使吾兒降生,歸根結底,還是吾之過錯,這才害得吾兒,終生將為天命所擾,不得超脫。”女子再度歎了口氣,此時聲音已低到幾乎輕不可聞,卻無法掩蓋其語意之下,拳拳的愛子之心。天外來客,此乃吾天魂所化最後一縷神識,如今即將衰亡,僅有最後一句話,能說之於汝。”

“前輩這……”楚潯有一瞬的怔然,而後立即嚴肅起來,道,“還請前輩示下,晚輩自當銘記終生,永世不敢忘也。”

楚潯並未立即得到女子答複。

冥冥之中,似有一雙深邃難懂的眼,無聲無息地將他打量一圈。半晌,楚潯方才聽見一聲悵然喟歎,以及女子略微有些艱澀的語音——

“吾兒乃天下人皆要負之的命格,卻亦是情深難舍之心性。不論汝與吾兒如何行事,吾不求汝時時護他,惟願汝……莫要負他。”

不知為何,“莫要負他”這幾個字,竟是格外沉重,壓得楚潯險些喘不過氣來。

下一瞬,楚潯識海中的女音徹底消失不見。

而楚潯似有所感,再度仰頭對上了玉像的眉眼。

女子眼中的黑琥珀依舊色澤幽邃,誘人沉迷,但其中那一抹瑩瑩光華,卻不知何時悄然消逝。

似與女子那道最後的神識,一並化入了虛無之中。

楚潯瞳孔皺縮,半晌,他上前幾步,在一個空置的蒲團上莊嚴肅穆地,緩緩跪了下去,任憑周遭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楚潯神色堅定,以極其虔誠的朝拜姿態,向玉像磕了三個頭。

“前輩放心,他……很好。”楚潯低聲道。

“晚輩楚潯,便在此處向前輩以道心為誓,此生……不會負他。”

楚潯站起身時腦海中有片刻恍惚,身形亦是微微一晃,勉強定了定心才能站得穩當。

方才短短數息之間,竟叫他得知如此詭譎莫測之事。

這位桃花娘娘肖似蕭清毓的生母,似乎是特意在此等他。

……隻為了說那一句話。

她不僅將蕭清毓命格看得透徹,甚至還知曉了自己“天外來客”的身份,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她言下之意,又究竟是要楚潯順天而為,還是逆天而行?

與她這一席交談,楚潯非但不曾覺得此間諸事得以理清,聯想起先前之事,反倒更加頭痛。

楚潯不曾忘記,先前那名女鬼,在神誌癲狂之時,曾吐出了“姐姐”二字。

她會是桃花娘娘的妹妹麼?

楚潯在腦海裡將那女鬼的容顏仔細複刻一遍,心中疑竇叢生。

從五官、氣質再到性情,那女鬼都與眼前明媚高華、優雅清貴的女子完全不同。

而桃花娘娘神識殘念所留之言,也根本隻字未提她的“妹妹”!

如若她當真是桃花娘娘的妹妹,又緣何會對蕭清毓有如此大的殺意?

結合先前於蕭清毓回憶之中所見種種,以及近日諸多蛛絲馬跡,楚潯對蕭清毓法身世也隱有猜測,隻怕他的父親,不知使了什麼手段騙了桃花娘娘的心,待蕭清毓之母有孕後,卻受天道警兆,蕭清毓之降生頗為不祥,便要將其殺滅,其父母也因此爆發了激烈矛盾,最終他的母親為他而死,甚至可能連累了那女鬼口中的“桃花穀”滿穀之人。

此城中人以蕭氏為尊,又以桃花娘娘為信仰以祈求姻緣,殊不知,桃花娘娘自己,亦是深受“姻緣”二字其害。

……又如何,能以己身之力,佑這滿城的懷春少女?

至少現在看來,桃花娘娘與她的桃花穀,飽受蕭氏傷害。隻是既然如此,那女鬼厭惡蕭家之人盲從天道、刻薄冷性、隨意殺生也便罷了,蕭清毓乃桃花穀穀主拚命也要保護的孩兒,又自幼在蕭家受儘冷眼,且是在自己身邊養大,她緣何非但不曾對蕭清毓視如己出,反倒想儘辦法要將其誅殺,甚至還要遷怒與他?

那玉佩的隱秘之事,她卻又是從何得知?

莫非同那一手催眠術一樣,是她口中“那位大人”告知於她的麼……

而桃花塢城中大陣、郊野內桃樹沾上的邪物,還有蕭氏宗祠裡那莫名的酒池肉林,此時都仍是一團捉摸不透的迷霧。

此間諸事千絲萬縷,饒是楚潯分析能力極強,又有明風在手,信息不足時,亦不能徹底通明。

楚潯輕歎口氣,聽在旁人耳中,又是在這般場景之下,卻是叫人以為他是因著愛侶難覓,姻緣無果,這才唉聲歎氣。

見到這般容顏如玉、氣質絕俗的翩翩佳公子,又是一名白衣修士,雖說修為微末了些,但反倒與他們凡人更是相配,立即就有膽大的年輕女子以袖掩麵,款款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