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的眼底深處,透著深深的擔憂。
這世上,真的有太多太多操心的事啊。
見這昌樂侯邱靜踟躕的樣子,弘治皇帝有些急了:“說!”
“這………”邱靜道:“太子殿下,皇孫奉陛下旨意,已經將代王拿下了。”
“什麼?”
弘治皇帝大驚。
他回眸,和劉健對視了一眼。
此次劉健也隨駕而來,他倒還算鎮定:“奉旨,皇孫奉誰的旨?”
“陛下的啊。”邱靜覺得事情越來越深,他已經不敢繼續去想象了。
弘治皇帝聽罷,冷笑:“是太子的旨意嗎?”
自己的親孫子,才多大啊,這旨意,肯定是太子教唆他的,所以弘治皇帝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定是太子又矯詔了,製了一份聖旨,給了朱載墨。
邱靜一聽太子的旨意,心裡倒是鬆了口氣,咦,太子還真有旨意,既如此,怎麼這幾份旨意都是自相矛盾?他忙道:“太子的旨意?不錯,太子也有一份旨意。”
弘治皇帝:“……”
劉健也沉默了。
事實上,他們腦子都已經亂了。
到底多少旨意?
既然太子另有一份旨意,那麼……此前那份又是從何而來?
弘治皇帝麵上一紅,菜市口嗎?聖旨和大白菜一樣?
定了定神。
畢竟……已經習慣了。
哪怕是遭遇了再離奇的情況,弘治皇帝發現自己,竟也能接受。
他也隻是微微一笑,鎮定自若道:“嗯,朕確實是發了幾份旨意。”
劉健佩服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果真是了不起啊,臨機應變,麵不改色,果真是帝王氣也。
邱靜也同樣的震驚了,他驚為天人的看著弘治皇帝:“陛下,臣對陛下佩服的五體投地,陛下竟能……竟能如此……如此勤政,數日三封聖旨,每一份聖旨,都直指我大明……弊病,我大同上下,苦代王久矣,今陛下一紙詔書,鏟平暴虐,使我大同上下軍民,無不感念皇恩,陛下明察秋毫,殫精竭力至此,臣……臣……”
弘治皇帝微笑:“噢,知道了,你也就是個大老粗,何須搜腸刮肚,想這麼多詞來,這非你擅長的事,來,擺駕代王府。”
邱靜被弘治皇帝一頓諷刺,非但沒有驚疑,反而心裡鬆了口氣,批評一下,也很好啊,這事兒,算是過去了,這事兒,其實他現在還糊塗呢,都是陛下發出的旨意,陛下竟有這樣的興致,左手打自己的右手,然後大腿再將兩隻手踹死?
他長身而起,擦了擦汗,悻悻然道:“臣這就準備。”
浩浩蕩蕩的人馬,至代王府。
弘治皇帝以為,這裡定是一片狼藉和亂糟糟的局麵,一群混世魔王到了這裡,還能好到哪裡去。
可誰曉得,這裡竟格外的整潔和平靜,外頭是站的如標槍一般的軍卒,街道外頭,一切如常。
此時,朱厚照和方繼藩已得知了消息,領著一幫少年,在此侯駕了。
朱厚照萬萬沒有想到,父皇竟會親自來此。
因而,他心裡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麵帶笑容,喜滋滋的樣子。
“兒臣……”
弘治皇帝沒有看他一眼,眼睛越是了朱厚照和方繼藩,目光落在了朱載墨和方正卿的身上。
見二人無恙,弘治皇帝才鬆了口氣,上前,摸了摸朱載墨的肩:“這是大幸啊。”
朱厚照連連點頭:“是啊,是啊,這是祖宗保佑,是父皇聖明……”
說到此處,弘治皇帝已領著少年們進了王府,朱厚照和方繼藩被撇下來,二人對視了一眼,朱厚照才沿著慣性,繼續喃喃念:“是父皇聖明的緣故,兒臣……兒臣……”
後頭的話,越來越微不可聞。
方繼藩鄙視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心裡暗暗鄙夷,呸,臭不要臉的馬屁精。
朱厚照卻推頭喪氣,乖乖和方繼藩一道追了上去。
至王府正殿。
弘治皇帝連連點頭。
這王府裡,並沒有縱兵劫掠過的痕跡,似乎一切秩序井然。
代王雖是罪無可恕,可畢竟……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孫,他罪當死,卻不能受辱。
弘治皇帝道:“罪王府邸,並沒有遭災,這是繼藩的主意嗎?”
朱載墨笑吟吟的道:“是,這是恩師……”
方正卿嘴快:“不是,是表兄的主意。”
弘治皇帝微微愕然,他不知道兩個孩子,哪一個是對的。
於是打量著二人,朱載墨臉色平靜。
方正卿卻是撲哧撲哧的樣子,接著道:“家父教導我說,做人,要誠實,我們方家,誠信為本,童叟無欺!”
“看來,真是載墨所為了,小小年紀,這樣很好。”
一下子,弘治皇帝心寬了。
這才是皇孫應該有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