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明白弘治皇帝的心思。
大明朝想要穩定,就必須得有自己的統治基礎,至少現在,兩京十三省,九成九的府縣裡,依舊還是這些士紳們,若是失去了這些士紳的支持,這天下還穩得住嗎?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不過,這些學員和匠人們,朕倒是極想見一見,他們都是有功之臣啊。”
弘治皇帝說著,欣慰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此前誤會這個小子,成日膩在作坊裡,彆有所圖。
現在方才知道,原來……這家夥,和人鼓搗出了這麼個東西,每日都在生產布匹。
“有了這樣的機器,國家何愁不興旺呢?一個作坊,便可月產十萬匹,那麼若是有十個,有一百個呢?”弘治皇帝顯得很感慨:“我大明,缺的哪裡是銀子,這銀子……不過是個鐵疙瘩,地裡刨出來的,何況,這世麵上,還有大明寶鈔和西山錢莊的銀票,都不過是一張紙而已,這張紙有沒有價值,不在於上頭印著什麼,而在於,市麵上,是否有這麼多可以兌換之物。”
弘治皇帝道:“這樣的作坊,西山要多建……”
方繼藩搖頭:“陛下,西山……隻怕不能多建。”
“嗯?”
方繼藩道:“兒臣打算和陛下成立西山機械作坊,不做布匹的買賣,而是兜售這些蒸汽紡織機,隻有讓天下的商賈,意識這東西的厲害,他們覺得有利可圖,自會紛紛定製,到了那時,不需西山動手,這數百上千的作坊,也會搭建起來。”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這……也是一個好方法。不過……”
弘治皇帝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麼說來,尋常人家,往後不能再織造布匹了?”
男耕女織,這是數千年來傳承下來的習慣。
男人們出去耕地,女人們呢,則躲在家裡,為家裡縫縫補補,或是從事織布。
因而,這個世代,對於婦人們的才藝,首要的就是女紅,因為女子懂了女紅,將來嫁給自己的夫家,才可以為家裡添置衣衫,甚至通過縫補和織造,才可以足不出戶的,掙一些散碎的銀子補貼家用。
這一點,弘治皇帝,豈有不知。
可現在看來……這一條路,怕是走不通了。
有了這樣的機器,如此省力的生產,那麼這私人的織造,怎麼可能競爭的過這些機器呢。
方繼藩道:“婦人們可以出來做工嘛。眼下,百業待舉,最缺的,就是人工。”
弘治皇帝不禁斥道:“胡言亂語,這豈不是乾坤要顛倒啦,這些話,你在朕麵前,胡說幾句便罷,萬萬不可在外頭胡言亂語。”
方繼藩很認真的道:“陛下,為何婦人就不能做事了,兒臣就覺得,男人能做得事,婦人們也能做,且還比男人們做的好,你看這作坊裡的都是女工,她們的效率和本事,可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好多了,陛下啊,無論是男是婦,都是陛下的子女,陛下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劉健等人,直翻白眼。
這家夥……又開始了。
弘治皇帝吹胡子瞪眼,雖說今日高興的不得了,卻覺得方繼藩這些話,會給這個小子惹來災禍,便厲聲道:“總而言之,不可胡說,婦人待在家裡就好了。”
皇帝嘛,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
“嗬……”
一聲輕笑。
弘治皇帝聽到笑聲,這才意識到了什麼,眼角的餘光,掃了一側笑聲的主人一眼。
張皇後嘴上,自是微微勾著,含笑的樣子,隻是那眼眸裡,卻透著一股值得玩味的意味。
弘治皇帝:“……”
張皇後有些惱了。
當著本宮的麵,陛下說本宮百無一用,好嘛,百無一用便罷了,現在當著繼藩的麵,又說什麼婦人待著便好了,橫豎都是輕賤著自己。
張皇後理了理雲鬢,笑吟吟的道:“是啊,方才本宮紡織的時候,便覺得那區區半個時辰,卻是辛苦到了極點,可這些作坊裡的女子們呢,卻是從早到晚,本宮真是佩服她們,若說她們無用,陛下,臣妾萬萬不敢苟同。這女子,隻要遵從三從四德,安分守己,家裡有難處,出來謀一些差事,也未嘗不可。陛下啊,您看,宮裡的那些女醫官們,不就都做的好好的嗎?尤其是那梁女醫,聽說她在宮中自學,寫了論文,還上了求索期刊呢,這天底下,有幾人能如她這般。若沒了她,隻怕太皇太後……性命已是不保了。”
“臣妾對陛下萬萬沒有什麼微詞,隻是覺得,陛下視這些出來謀個差的女子為不貞,這實是不妥,難道梁女醫,就做錯了嗎?這些在作坊裡棉紡的女子,難道……就因為她們出來做工,就成了乾坤顛倒?多大一點兒事啊,陛下言重了。”
“陛下,以為呢?”
張皇後楚楚可憐的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老臉通紅,眼睛開始四顧,踟躕道:“這……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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