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目光落在遠處,似乎那書生被拿住後,其家人卻哀嚎起來,鬨得驚天動地。
其餘的百姓,指指點點,有的露出忌諱莫深之色,有人露出恐懼,有的卻是拍手叫好。
弘治皇帝坐在官帽椅上,隻略一沉吟,看了方繼藩一眼:“京師還有儒生嗎?”
這話……倒像是責怪的意思。
方繼藩略顯尷尬。
弘治皇帝輕描淡寫道:“果然非卿之家事,就不太上心了。”
方繼藩:“……”
這啥意思?
說不是我方家的事就不上心?
莫非是說,姓方的都被我方繼藩一網打儘,可這儒生的事兒………卻還有這麼多漏網之魚,還怪得我來?
方繼藩幽怨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又感慨道:“不過是個腐儒,若是與他計較,反而顯得小氣了,將此人叫到禦前來吧。”
蕭敬點頭。
片刻之後,那江文便被押了來。
江文方才罵得快意,可是現在則顯得極惶恐,心知自己大限已至,又聽到妻兒的哀嚎聲,此時再沒了方才的傲氣。
到了禦前,低垂著頭,瑟瑟發抖的拜倒在泥地裡,不發一言。
弘治皇帝看他一眼,慢悠悠的道:“卿何以放出如此狂言?”
江文的綸巾已失落了,披頭散發,聽到這平和的一問。
同時耳邊聽來有人報數:“三百斤……”
已是三百斤了。
可江文一點心思都沒有,他稀裡糊塗的道:“學生……學生……不過情難自己。”
“情難自己?”弘治皇帝凝視著江文,冷冷道:“定是心裡一直這樣的想吧。”
“不是……是……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弘治皇帝的聲音裡帶著嚴厲。
江文此時,悲從心來。
想到自己寒窗苦讀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個功名在身,四書五經早已讀通了,可天下卻變了,他淚流滿麵的道:“學生隻是認為,太子殿下不該如此不務正業。”
弘治皇帝皺眉道:“太子關心農耕,也是錯的嗎?”
江文心裡依舊有著惶恐,但還是抖著身子道:“千金之子,做不垂堂,太子之尊,怎麼可以關心這些細微之事,太子農耕,於天下有何益處?學生不才,卻也頗曉幾分道理,陛下……臣非議太子,自是萬死,隻是……隻是……”
“太子農耕,於天下有何益處。”
弘治皇帝喃喃的念了江文這句話。
他不禁道:“這些話,你身邊的人也都是這樣想的,是嗎?”
聽著弘治皇帝的問話,江文瑟瑟發抖,他並不算什麼壞人,對於太子,也沒有什麼怨恨,不過是出於自己的理解而已。
他想了想,終還是點了頭:“大抵如此。”
“你們希望的太子,定是要知書達理,和你們一般,能夠出口成章,還能夠禮賢下士,對於你們甚為敬重。”
弘治皇帝的聲音倒是平和起來,江文的心也漸漸定下來,至少皇帝沒有聲色俱厲的喝問,他戰戰兢兢道:“曆來的賢明天子,不都是如此嗎?陛下讀史,讀資治通鑒,哪一個有為之君不是如此呢?學生和許多的同窗,同年還有親朋故舊,翻閱史冊,不曾聽說過,有醉心農耕,而有益天下者,農耕,小術而已,並非是什麼大學問,雖農為本,可農的根本之下,是千千萬萬個農戶,方略上而言,重視農桑,對於國家有莫大的好處,可若是效仿農戶去耕種,卻是不值得提倡。”
江文開始侃侃而談。
畢竟……他心裡有許多的想法。
方才的恐懼漸漸的消失不見。
他想一抒自己的情懷,這算是身為一個讀書人的老習慣了。
……
“四百斤……”
當念到了四百斤的時候……
周遭的人群,開始聳動起來。
若是曬乾了,這也有近三百斤了。
這已是肥沃的稻田的產量。
可現在……看樣子,似乎收割還在繼續……
人們突然開始意識到……這一次……讓這麼多人來觀摩收割,並非隻是大家來湊個熱鬨這樣的簡單。
弘治皇帝聽著那個數目,也不禁動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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