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弘治皇帝看向周堂生:“你叫什麼?”
周堂生結結巴巴的道:“小民周堂生……”
弘治皇帝看向方繼藩:“周堂生……有嗎?”
方繼藩目光炯炯的道:“這真是撞了大運,說出來,兒臣自己都不相信,兒臣還真記得有一個叫周堂生的,陛下……兒臣尋一尋……”
他熟稔的按著周的第一個讀音,迅速的翻出一小疊的黃冊,很快,便翻出一張大紙來,這大紙裡密密麻麻……交在弘治皇帝手上,弘治皇帝張開,徐徐道:“南直隸寧國府宣城縣周氏,世代為官,書香門第,宋大夫周岩之後……戶下丁七十九人,二百一十又七口……”
周堂生隻聽得戰栗,其他諸紳更是惶恐不已。
這丁代表的是服徭役的數量,一般是指成年的男子,而口則代表家中具體的人口。
周堂生因為是大族,所以沒有分家,人口眾多,可以往的黃冊之中,周家隻算是一戶,而如今……這一家老小,一個個的,似乎都被人點算的清清楚楚。
何時點算的?怎麼點算的?
這不聽還好,聽了,周堂生內心竟是恐懼起來。
他心裡驚懼,瑟瑟發抖,卻聽弘治皇帝繼續念下去,家裡多少頭豬,多少頭牛,又有宅邸多少畝,家中曾出過幾個有功名的子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弘治皇帝念畢,忍不住讚許的看了方繼藩一眼,說實話,彆的事,方繼藩總是懶洋洋的,唯獨這樣的事,他乾勁足得很,當然,內閣的統計司,也可謂是功不可沒。
弘治皇帝將周家的黃冊擱下,抬頭看著周堂生道:“周卿家,這沒有錯吧,若是有錯漏,可以指摘出來。”
破天荒的,弘治皇帝不再以爾相稱,而是改為了卿家。
可周堂生一丁點都不覺得舒坦,反是魂不附體,嚇得匍匐在地,戰戰兢兢的道:“沒……沒有錯,一頭牛都不曾少。”
其他的士紳儘都駭然,他們不安的看著那案頭上,一遝遝的黃冊……想來……有周堂生,肯定也是少不了他們的了。
弘治皇帝道:“這樣便好,照著黃冊遷徙,卿家以為如何,還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周堂生臉色蠟黃,努力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沒……沒有了,吾皇聖明……”
弘治皇帝自然是看出周堂生眼底的複雜眼色,他卻是笑了,道:“卿終究是朕的子民,此去呂宋,不必有什麼後顧之憂。”
一乾士紳和讀書人,在弘治皇帝的一番安慰之下,紛紛告退。
許多人出來時,竟都覺得腿軟。
不少人麵如死灰,若是以往,遇到此等不平之事,少不得要湊一起議論幾句,可周堂生和所有士紳一樣,他們警惕的左右四顧,卻絕沒有任何和人湊熱鬨議論的心思,而是低著頭,竟是不敢發出聲息一般,連走路都變得躡手躡腳起來,迅速的消失在了人海。
………………
此時,弘治皇帝愜意的坐在了魏國公府。
幾個婢女上前,替弘治皇帝剝著螃蟹。
這上好的螃蟹,肥美無比,都是自蒸籠裡新出來的,下頭是一小碟的薑醋,還有一盤菊花葉兒桂花蕊熏的綠豆麵子。
就這般好似家常的吃食,卻令弘治皇帝食指大動。
他見婢女剝著蟹肉,便道:“朕親自來,你們不必伺候。”
婢女們也是緊張,忙告退。
方繼藩坐在對麵,早已愉快的搖下蟹腳,很沒吃相的哢吧哢吧咬碎了殼,吃了蟹肉,再將殼吐出來。
弘治皇帝學著方才婢女的樣子,卻斯斯文文的剝殼。
這江南的螃蟹,最有滋味的便是那蟹黃,弘治皇帝覺得雖是清淡,卻又有不同的滋味。
不久,那朱氏便微微顫顫的親取了銀壺來,遠遠便可聞到酒香,朱氏道:“陛下,吃蟹不可不喝酒,公府裡便曾自釀了一些女兒紅,臣妾將其溫熱了,陛下可嘗嘗。”
弘治皇帝頷首,將掰了個滿黃的螃蟹托在手上,吃了蟹黃,頓時高興起來:“尚膳監真是該罰,這麼多山珍海味,竟不如一蟹。”
說著,弘治皇帝對朱氏道:“朕自管吃,你不必親自伺候。”
朱氏行了禮,卻是堆笑,方繼藩總覺得這朱氏厲害的很,古人們溜須拍馬的功夫,真是博大精深,足不出戶的老夫人,本是碰瓷的大好年華,居然還能鑽研這個,可見古人的智慧,切切不可小看。
弘治皇帝吃乾淨了蟹殼裡的蟹黃,方又擺出了威嚴:“繼藩,這些士紳們,是否會義憤填膺,還想要圖謀不軌。”
這也正是弘治皇帝所憂慮的。
“陛下……”方繼藩道:“陛下,兒臣用人頭擔保,他們斷然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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