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方景隆隔三差五都往天津衛跑,就是奉旨去整飭天津衛的軍務,那胡人有什麼資格去找南和伯,多半是輾轉著打聽到了南和伯有一個坑爹兒子,恰恰,王金元又在方繼藩的下頭辦事,這才想儘辦法籠絡了王金元,再通過他這條線打通方繼藩的關節。
走私其實倒也罷了,問題在於,我方繼藩是那種徇私枉法,為你一個胡人而坑自己爹的人嗎?此事若是讓禦史知道,如何得了?
清楚這裡頭利害關係的方繼藩,頓時大義凜然地怒斥道:“王金元,你將本少爺當什麼人了?本少爺現在乃是羽林衛百戶,身負皇恩,忠良之後,這等可恥的事,你也說得出口?”
原本還帶著笑意的王金元,給方繼藩突然的怒氣嚇得頓時臉色慘然,忙畢恭畢敬地道:“小的隻是代為問問,隻是代為問問而已,少爺彆介意,這胡人,確實討厭,總是糾纏著小人,小人不也是沒辦法,不過……不過……此人說……此人說聽聞公子有病在身,他們此番來我大明,恰好帶來了包治百病的西域萬年老參,極想獻給公子……除此之外,還有……還有一些寶貝,也想讓百戶大人掌掌眼。”
萬年老參?
方繼藩下巴差點掉下來,西域還生人參嗎?
沒聽說過啊。
十之八九,就是個騙子,鬼知道拿著什麼東西跑來糊弄他的,真當他是個沒有任何見識的敗家子了!
方繼藩心下冷笑,麵上卻不露聲色:“這敢情好啊,萬年人參,本少爺沒什麼文化,倒是很想見識見識,叫他來吧。”
哼!若是來了,非要打斷他的狗腿不可,作奸犯科倒也罷了,居然還侮辱我方繼藩的智商!
方繼藩這邊倒是舒服,而另一頭熱火朝天乾活的人的感覺就怎麼不美好了,張信是個老實人,扛著鋤頭,帶著一乾校尉,便開始翻地,隻片刻功夫,一群人便已是氣喘籲籲。
羽林衛因為是禁衛親軍,所以穿的都是類似於飛魚服一般的衣衫,用的都是妝花絹的上乘料子,可現在,卻滿身泥腥,一個個方才還顯得英武的人,而今卻是蓬頭垢麵。
張信的手掌都磨破了,覺得自己腰都要直不起來了,再抬頭,看方繼藩已從躺椅上坐直,愜意地喝著茶,身邊許多校尉都在低聲抱怨,張信卻是不敢有所抱怨,隻是想哭。
到了正午,因為屯田百戶所現在還沒有專門的食堂,所以隻能和隔壁的礦工們湊合著一起吃。
滿是土腥的人,遇到了滿是煤渣的人,大眼瞪小眼,卻在沉默中大快朵頤。
張信這些家夥,不是勳貴子弟,便是良家子,家底都很殷實,平時養尊處優,在親軍中當差,也吃不了什麼苦頭,這一日下來,真是又累又餓,許多人甚至累得手軟腳熱,礦工們的飯菜極是油膩,畢竟體力消耗大,因而王金元倒不敢怠慢著什麼,這沒拔毛的豬肉,一鍋煮了,礦工們吃的香,張信呢,看著那肉上沾著的毛,足足打量了老半天,最終決定乖乖吃白飯。
那胡人卻是到了,一聽王金元那兒打通了關節,他頓時喜上眉梢。
滿滿的一個貨船被扣,身家老本可都在那呢,原本他是和山東的某個大家族合作的,山東那邊負責囤貨,他呢,則負責帶船販運,這大明的絲綢和瓷器隻要裝了船,便是一本萬利。
可這買賣雖是暴利,風險卻是極大,船被海路巡檢截住,他心急如焚,山東那邊卻是立即與他切斷了聯絡,畢竟牽涉到了海禁的國策,乃是殺頭的大罪,為了不牽累自己,自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胡商乃是大食人,來此人生地不熟,最後是買通了真臘國的使節隊伍,得到了一個使節隨員的身份才上了岸,為的就是想儘辦法疏通關係。
他會一些漢話,不過正經的門路找不到,最終,似乎和商賈友善的方繼藩,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方繼藩看著這個大胡子的大食人,高聳的鼻梁,也是黑色的眼睛,頭上纏著布包,像是被人打腫了一樣。
這胡人來到了方繼藩的跟前,便連忙行禮道:“費薩爾·伊本·阿卜杜勒見過……”
他的漢話很生澀,還不等他說完,方繼藩就不耐煩地壓壓手道:“叫你小費吧,你那麼長的名兒聽著本少爺難受。”
小費有點懵逼,不過顯然,他是有備而來,這一次是來求人的,於是很勉強的笑著道:“多謝方百戶賜予小人漢名。此次,小人遠渡重洋,為的……是為了與大漢的友誼,小人久聞方百戶的大名,有一些禮物還請方百戶收納。”
說著,他如獻寶一般,先取出了一個碩大的珠子,隨從也取出了幾方毛毯之類。
方繼藩隻一看,頓時沒了興趣,這些東西,拿到大明確實是稀罕,比如那珠子吧,擺明著是玻璃珠,歐洲人早就率先製造了,不值幾個錢,也就糊弄一下現在還未掌握製造玻璃技術的大明罷了,這就如大明的絲綢和瓷器一樣,在大明不算特彆值錢,放到了海外,則頓時增值無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