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繞過內閣,其實也很簡單,因為弘治皇帝覺得方繼藩不靠譜,倘若以朝廷的名義,實是有些兒戲。
他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
可現在呢,似乎山地營並沒有什麼效果,雖然上個月,王軾上奏,說山地營已建立,卓有成效之類,可弘治皇帝也知道,這不過是場麵話而已。
因而……這山地營,以土人擅長的山林叢莽中作戰,來對付土人,顯然……效果並不顯著,反而是聽說,因為建立山地營,又靡費了不少的錢糧。
弘治皇帝心疼銀子,肉疼了不少時候。
現在,唐寅此文……
弘治皇帝歎了歎氣,麵上顯出了失望之色,沒有新意,完全是蕭規曹隨,可惜了這好文采。
說罷,便將卷子擱置到了一邊。
這一路閱卷,方繼藩的幾個門生策論,弘治皇帝都大抵看過,歐陽誌等人,和唐寅的文章也算是如出一轍,不過歐陽誌的策論,弘治皇帝更喜歡一些,他喜歡歐陽誌這等有板有眼的樸實文風,反而是才情太好,堆砌辭藻的策論,有些不喜。
不過弘治皇帝依舊還是失望了。
大失所望啊。
無論是唐寅,是歐陽誌,是劉文善,是江臣,這幾個原本弘治皇帝寄予厚望之人,竟都不約而同的,大抵以方繼藩的思想來進行作答。
這倒沒有什麼舞弊之嫌,雖是不約而同,可是闡述的方式卻各有千秋。何況,他們本就同出一師,源自一門,有相同的思維,倒也不足為奇。
唯獨,弘治皇帝對於這山地營,以強製強之法,其實是抱有極大懷疑的,而且從現實而言,這山地營的旨意放了出去,收效也是甚微。
可惜了,實在是可惜了啊。
弘治皇帝搖了搖頭,為這幾個門生惋惜。說著,他將這幾份卷子夾在了王守仁以及另外七八篇的策論之後,便再沒有再去多看一眼。
倒是看到徐經的卷子的時候,令他感到有些眼前發亮,這篇策論,自然是遠不及王守仁洞悉時事,卻也頗有章法,而最重要的是,徐經沒有邯鄲學步……
弘治皇帝凝視了策論很久,便將徐經的試卷,夾在了王守仁與另一人的策論之後。
天色漸晚了。
眼看著,這麼多的試卷,一時半會也無法一天之內閱完,弘治皇帝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了濃濃的倦意。
劉健等人見狀,紛紛停下了手頭的閱卷,劉健道:“陛下若是疲倦,臣等今日便告退,明日再來。”
“是該歇一歇,朕辛苦,卿等也辛苦,你們年紀更大,要注意身體啊。”
弘治皇帝微笑,隻是眼底深處,卻還是帶著難掩的失望,或許是此前,被方繼藩的各種出彩所習慣,現在突然,方繼藩和他的幾個門生,一下子歸於平庸,反而不適應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喝口茶,解解乏吧,諸卿辛苦。”
說罷,弘治皇帝給一旁的宦官使了個眼色,宦官會意,一旁的茶房裡,其實早已預備了熱騰騰的茶水,直接給君臣們換上。
李東陽心裡頗忐忑,他冒出了王家父子雙狀元的念頭之後,就有些揮之不去了,今日一日的閱卷,陛下除了對王守仁表達了讚賞之外,其他的貢生,都沒有言語。
看來,王家這一次,倒是要大放異彩了。
他捋須,麵上帶著幾分欣喜。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抬眸道:“王守仁此人會試第四,他的父親,是在輔佐太子吧?”
李東陽沒有吭聲,畢竟和王家走的太近,方才就誇了王家一通,現在再搭腔,就有點兒過於徇私了。
劉健答道:“陛下,王華現任詹事府少詹事。”
弘治皇帝點頭:“真是一門才俊啊。”
不置可否的發出了這麼一句感慨之後,便再沒有繼續下去了。
隻是……他的心裡已經大抵有了主意,倘若明日,後頭的那些策論再沒有什麼出彩之處,那麼……他也該做出最後的決定了。
可現在,他卻不能透露什麼口風。
這是殿試。
殿試的本意是,皇帝挑選出他自己認為最合意的人才,這一點,至關重要。
什麼人才能合心意呢?
這既關係到了皇帝的秉性,同時也關係著皇帝陛下的眼光。
弘治皇帝從不懷疑自己的眼光,他有這個自信。
可是,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感慨,卻令劉健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心裡……也大致有了底。
可惜啊,原本……還以為那方繼藩的幾個門生,可以一較高下,可現在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