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這時,身邊不知覺的,竟多了一個人。
王守仁消瘦了很多,他聽到了動靜,也來了,見到了歐陽誌五人,便不自覺的與他們站在了一起。
在這人聲鼎沸的環境,發現了王守仁的唐寅朝他頷首點頭,王守仁則也朝他勉強一笑。
他們不信神仙鬼怪,自然也不相信所謂的祈雨。
他們來此,各自帶著重重的心事。
……
隻見李朝文在高台上作著‘法’。
已至午時。
太陽依舊毒辣,他已渾身汗流浹背,此時,眼淚已經流乾了,便連汗水,似乎也已揮發了個乾淨。
李朝文隻覺得渾身無力,有一種虛脫的感覺。
台下的方繼藩,則緊張地等待著。
朱厚照顯得尤其焦慮不安,他搓著手,焦灼不安的樣子。
遠處的楊廷和和王華,則朝這邊瞪過來,恨不得手撕了方繼藩,將方繼藩生吞活剝作罷。
方繼藩眼看時候差不多了,突然掖了掖朱厚照的袖子。
“做什麼?”朱厚照錯愕地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低聲道:“殿下該哭了。”
“為何要哭?”朱厚照懵了,一張清雋的麵容裡透著不解。
方繼藩齜牙,徐徐給朱厚照道來:“殿下愛民如子,現在烈日炎炎,老天不肯下雨,殿下作為太子,愛惜蒼生百姓,難道不該哭嗎?”
“可本宮哭不出來啊。”朱厚照覺得有理,是該哭一哭,表現一下自己的愛民之心。
可是這是哭呀,又不是喝水那麼簡單!
方繼藩也算是服了他,平時在你父皇麵前的演技呢?
顯然,這一次祈雨,本質上不在於表現李朝文,而真正要表現的,該是太子殿下。
外間如此多的流言蜚語,對於朝廷的惡意中傷,都是奔著皇帝和太子來的,古人重心不重跡,這叫唯心主義。
什麼意思呢,倘若你祈雨,彆人會認為你荒唐。
可若是你說你並非是相信這些神仙鬼怪,而是愛惜百姓,在此祈雨,這……就是另一回事了,這是愛民如赤子,是道德的楷模啊。
自家兄弟,不給朱厚照機會表現,那麼讓誰去表現。
這一場祈雨的功勞,李朝文領不走,方繼藩也領不走,能領走的,隻有當朝太子殿下。
方繼藩很認真地看著朱厚照:“那麼太子殿下想一想,如果此時,陛下在這裡呢?如果雨求不來,殿下會是什麼結果?殿下,想想平日裡,陛下都將你當做孩子看待,想一想,殿下心裡也有宏圖之誌,照樣也有希望能夠讓人刮目相看的一天,殿下,臣早就為殿下準備好了。”
說著,一個字條,悄悄地塞在了朱厚照的手心裡。
朱厚照感受到字條的溫熱,顯然,這都是方繼藩早已準備好的,一直捂在手裡。
“老方……”朱厚照眼睛有些紅:“還是你懂我。”
他迅速地趁方繼藩用身子遮擋的功夫,取了字條看了看,裡頭的內容很簡單,顯然,方繼藩顧忌到了他不太高明的文化水平程度。
接著,朱厚照將字條塞進嘴裡,眼睛又紅了。
他開始錘著胸口,發出咆哮:“天哪!”
高台上的李朝文,如何做法,根本無人看得到。
可這一聲天哪,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楊廷和、王華,無數的詹事府屬官們都不約而同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太子殿下的眼淚,已是磅礴而出。
他天生就帶有入圍奧斯卡金像獎的潛質。
繼續捶胸,胸口被錘的砰砰的響。
“不要攔本宮!”
他大吼一聲。
方繼藩毫不猶豫,就一把將朱厚照抱住了,撕心裂肺地勸慰道:“太子殿下,不要衝動。”
朱厚照的淚眼已是模糊了,歇斯底裡地大叫著:“蒼天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而今兩個多月,顆粒無收,災情嚴重至此,本宮身為太子,上,不能為父皇分憂,下,無法體恤百姓,今日祈不來雨,本宮……不妨,死了乾淨,方繼藩,你不要攔本宮,本宮去死……死……死……”
這個死字,足足拖了五個音節,尾音繞梁,遲遲不肯散。
“殿下……”方繼藩將朱厚照抱得死死的:“殿下不要衝動,不要衝動啊,有什麼話好好的說!”
朱厚照猶如一頭蠻牛,方繼藩幾次險些都被他掙開。可真要掙開了,那就玩砸了啊,難道還能朱厚照等一等方繼藩,重新讓方繼藩抱住,然後繼續再去尋死嗎?
方繼藩也使著蠻勁抱緊朱厚照,心裡則忍不住無聲罵:“這也太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