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西山還有什麼變化,那便是大規模的士紳和地主會坐著車馬和轎子來了。
民以食為天,他們有土地,土地要種植什麼,才能得到最大的收益,是他們最關切的事。
紅薯預備著來年開始在各府各縣試種,屯田千戶所也已枕戈以待,大量充斥進來的心校尉和力士們,開始在骨乾的教導之下,了解紅薯的特性,以及許多種植的技巧。
可對於京師周邊的大戶們而言,他們卻不必等各州各府試種之後再進行推廣了,近水樓台先得月嘛,因而,來考察的,想看看這紅薯真實產量多少,這玩意能吃嗎?吃了能填飽肚子嗎?葉子能做菜?
謹慎的大戶和士紳們,總是帶著天然的狡黠,他們更相信眼見為實。
因而,西山著實熱鬨了一陣子,
不過方繼藩對於這些老財和土豪們唯一的印象,就是摳,明明有地,來時身邊長隨伺候著,在客棧和茶肆裡,卻是小氣得很。
中秋將近,天氣愈來愈冷了,方繼藩想到了一些事,便寫了書信給遠在千裡之外的老爹,同時讓人帶去了番薯。
與此同時,屯田千戶所將抽調一批乾將率先前往貴州,自家人嘛,肥水不流外人田,番薯的推廣,將率先在貴州推行。
令方繼藩心裡頗為遺憾的是,倘若有玉米、木薯、辣椒、橡膠就更好了,這些若是先放在貴州縣推廣,絕對是一等一的經濟作物,尤其是辣椒,雲貴一帶很是濕熱,所謂的瘴氣,其實某種程度,也是因為這等環境,尋常的漢人很難適應,而辣椒能促進血液循環,這些地方是最適合吃辣椒的。
這幾日,朱厚照往西山跑得更頻繁了,而今開始明目張膽起來,打著的,自然是讀書的名義。
畢竟方繼藩而今是少詹事,來往更方便了一些,宮裡對此,似乎也不會多問,弘治皇帝對方繼藩還是頗為信任的,隻是來時護衛多了一些,朱厚照還是一身的常服,儘量的不會顯山露水。
詹事府詹事楊廷和卻日益不滿起來。
從前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是太子你最大,可他偷偷摸摸的去宮裡告了幾狀後,太子也不見收斂,心裡不免有幾分惱怒了,這樣下去,成什麼體統呢?
他終是忍不住了,於是這一天,急匆匆的趕到了暖閣,要親見內閣首輔大學士。
劉健近來很忙,幾乎忙得腳不沾地,他跟楊廷和此等清流不一樣,隻埋首於書海之中,有這麼多的閒心。
尤其現在朝中之事的重中之重是下西洋,這涉及到所需人力物力,所需錢糧,乃至操練人員,最終還需他來最後拍板。
經過通報後,楊廷和進了值房,而劉健還趁著這個間隙,繼續擬著手中的票擬。
楊廷和便隻好站在一旁,稍稍等待,可劉健似乎恍然未覺,埋首案牘,似乎是將方才準楊廷和拜見的事忘了。
等了許久,楊廷和終於忍不住的咳嗽了一聲。
劉健這才抬眸,不禁失笑,輕輕擱筆,道:“噢,介夫啊,你來了,坐下說話。”
楊廷和卻是不肯坐,而是正色道:“大難臨頭,劉公還有閒情嗎?”
“……”
對於楊廷和的焦急,劉健的反應倒是不大。
實在是,清流翰林們套路,他太懂了,啥事都喜歡上綱上線,屁大的事都關乎到了社稷安危,他……已經習慣了。
劉健微笑著道:“老夫可沒閒情,兩京十三省的事都在等著老夫給他們一個交代呢,怎麼,什麼事要大難臨頭了?”
“太子殿下,如今已不思讀書了,成日的不見蹤影,劉公,太子乃儲君,事關天下福祉,絕不可輕忽啊。”楊廷和看了劉健一眼,沉聲道:“詹事府已形同虛設了,尤其是陛下竟任了一個武勳為少詹事,這……成什麼體統哪,曠古之未有也,實在令人擔憂……”
“此事,老夫會注意的。”劉健點了點頭。
聽到這些,其實他心裡也頗有幾分憂心,確實不能長久下去,可他現在很忙,而且太子殿下去西山,有方繼藩在,也不會鬨的太厲害吧,對於方繼藩這個家夥,劉健還是隱隱有些欣賞的。
劉健的反應,楊廷和自是不滿意的,於是繼續道:“下官聽說,那方繼藩在西山設書院,講新學,怕就怕誤了太子啊,劉公難道不擔心嗎?”
新學?
劉健肅容,對於這個新學,似乎朝中內部有為數不少的雜音,不過總會有一些狂生自稱程朱誤人子弟,朝廷其實並不是很在意。
畢竟是八股取士,隻要八股裡考的還是程朱的經義,那麼,區區一點雜音也翻不起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