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這主糧是真的,那麼今日發生的事勢必名流千古,這麼好的事,誰先去,肯定要在史上留名的,比如‘翰林侍讀學士沈文奉上諭,至西山觀新糧’,一想到自己能留個名兒,沈文就激動了!
劉公、謝公,你們反正肯定會在史書上大書特書的,可下官不一樣啊,下官未來的際遇還說不準呢,得先找個地,先留個名才好。
吏部尚書王鼇和兵部尚書馬文升也動心了,正想說什麼。
就在此時,卻有人道:“糧乃國本,這是戶部責無旁貸之事,臣兼戶部尚書,該當去看看。”
說話的,自然是內閣大學士,兼戶部尚書李東陽。
弘治皇帝看著眾臣,卻是很豪氣的大手一揮,大氣地道:“同去!擺駕。”
這一下子,終於消停了。
其實,大臣們不喜歡皇帝瞎轉悠,就如弘治皇帝偷偷帶著太子出去夜遊一般,都得藏著掖著,因為怕禦史六科彈劾。
既然清流們會鬨,一般情況之下,似劉健這些老臣,往往也會儘力勸阻皇帝不要出宮的。畢竟他們雖不是清流,可也怕彆人說自己沒有風骨,任由皇帝胡鬨啊,當初成化皇帝在的時候,內閣就不敢阻止皇帝胡鬨,結果呢,這幾個閣臣,被笑話到了至今,什麼紙糊三閣老,什麼泥塑六尚書,首輔萬安,據說是給成化皇帝進獻了某種不可描述的藥,因而時稱‘洗diao相公’,還有內閣大學士劉吉,外號‘劉棉花’,棉花者,不怕彈也,無非是說他臉皮厚。
這讀書人的嘴,最是惡毒,真是將成化內閣譏諷到了難以啟齒的地步。
到現在,民間還有諸多讀書人發揮段子手的功能,編造這紙糊閣老、泥塑尚書們的各種扒灰、某些方麵無能的段子,到處傳唱。
好不容易,到了弘治朝,風氣好了,劉健等人也曆來受敬重,他們接受了萬安、劉吉等先輩的教訓,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因而很多時候,會表現一下風骨,勸諫一下皇帝不該乾這個,不該乾那個,雖然弘治皇帝也心知肚明,知道他們的為難之處,偶爾也任由他們給讀書人一點交代,所以也不做聲。
可今天……陛下說要出宮,居然出奇的,沒有人吭聲。
大家都很一致的在裝傻,下不為例吧。
隻見弘治皇帝又道:“擺駕,蕭伴伴,你去預備……”
“陛下……蕭敬倒是想起了一事來,隨即道:“聽說西山那兒,到了今日吉時,就要收土豆了。”
“吉時?”弘治皇帝眉毛一挑。
蕭敬連忙提醒道:“還有近兩個時辰。”
弘治皇帝頓時覺得急迫起來,等這宮中上下折騰一遍,預備了無數羽林,還有乘輿,怕是天都黑了。
他擰著眉頭,最後做出了一個決定,道:“便服出宮,多備暗探。”
“奴婢遵旨。”
劉健等人依舊不做聲,像什麼都沒有聽見。
幾乎可以想象,明天聞風而動的翰林,肯定要上奏彈劾的,少不得有人彈劾皇帝,更有人彈劾劉健這個首輔大學士。
可是……管他呢。
主糧啊。
現在大家就缺一根翅膀飛到西山了,誰還顧這個……
……………………
西山。
今兒這西山上下,一應千戶所的骨乾們,都彙聚一堂。
飯堂裡,今天加了菜,很不巧,正好西山不遠的一處村落裡,一頭年壯的耕牛,居然很不幸,死了,它走的很安詳,其主人表現得很堅強,沒有哭,得了幾兩銀子之後,就愉快的去買酒喝了。
作為一頭牛,它是幸運的,因為走的這一天,天色正好,陽光明媚,風很大,火也燒的很旺,人們圍著火,似乎是在進行某種祭祀的活動,一個個流著哈喇子,表現出了牛生前時吃草時的樣子。
夥夫拿著大勺子,在那熊熊大火的大灶上,不斷的攪動著湯汁,誠如老牛耕地時,那撲哧撲哧的勞作。
朱厚照流著哈喇子,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牛的屍首,欣慰地道出了一句話:“這是一頭好牛啊。”
“是的。”方繼藩表示認同:“瞧瞧這一身腱子肉,肯定很香。”
朱厚照咧嘴笑了,眼睛放光。
他想吃土豆燒牛肉。
現在距離吉時還早,所以還是先將牛熬一熬再說,等吉時一到,收完了土豆,就要在西山慶功了,西山千戶所,在西山當值的有三百多個弟兄呢,自然要準備好宴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朱厚照瞧了瞧天色,忍不住道:“看來還有一個時辰,可是我已等不及了。”
方繼藩安慰他道:“殿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莫急。”
朱厚照想了想道:“方才在那莊子裡的時候,我還看到一頭牛,那頭牛似乎看著……印堂也發黑,你說,明日它會不會不小心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砸死呢?”
“……”方繼藩撫摸自己額頭:“殿下,殺活牛是犯法的!”
朱厚照舔舔嘴,很是泰然地道:“天上掉下來的石頭,與我何乾?”
“……”方繼藩也算是服了他。
不過……你是太子,你牛逼,自己能說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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