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仕隻慵懶的抬了抬臉皮子,顯得不耐煩,輕輕呷了口茶,作為一個掌握了修史話語權的人,王不仕還是很講佛性的,他淡淡道:“何事?”
來人是個年輕的翰林,氣喘籲籲:“出事了,出大事了。”
王不仕覺得這個人很粗鄙,這樣的人也能做翰林?想當年,自己入翰林院的時候,那叫一個鎮定,天大的事都如浮雲一般。
年輕人沉不住氣啊。
他微笑:“不急,慢慢說,天塌不下來嘛。”
“王侍學,下官說了,您彆不高興。”翰林顯得疑慮重重,他怕王不仕接受不了。
王不仕哈哈笑了,捋須從容道:“不像話,就算是因為老夫錚錚鐵骨,前些日子,彈劾了兵部尚書馬文升,而來天家不悅,降下罪來,罷黜老夫的官職,於老夫而言,也不算什麼大事。”
他義正言辭。
烏紗帽老夫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事能讓自己不高興的?
年輕的翰林憋了很久:“船……回來了。”
“什麼船?”王不仕有些懵。
當初發生的事,畢竟於他而言,隻是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早已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畢竟,這事於他無礙。
年輕的翰林道:“王不仕號。”
他沒有說人間渣滓。
可一聽王不仕號。
王不仕一切都明白了。
那個人間渣滓王不仕號?
就那艘破船?
徐經不是聽說,早就死在了海上嗎?
王不仕臉上的表情,漸漸的凝固。
翰林道:“聽說,此番,徐經帶著船,到了木骨都束,而後,再花費了一年功夫,穿越了重重險阻回到了我大明,就在數日之前,他的船隊,抵達了寧波,現在滿天下,都望眼欲穿的瞪著他呢。陛下在宮裡剛剛聞訊,龍顏大悅,說這王不仕號上下人等,無一不是忠勇,下官覺得,用不了多久,朝廷便要旌表,而後,抄錄邸報,甚至還可能造石坊,宣揚王不仕號的赫赫功績。”
“王侍學,陛下還下旨,要前往天津衛,親迎王不仕號至港,這……可是了不起的事啊,這大明上下,誰能得到這樣殊榮?王不仕號,開辟了航線,這……便是重下西洋的開端,將來……可是要光耀萬年的啊……”
王不仕沉默著,他端起茶盞,徐徐的低頭要喝茶。
可是……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手,有點不太聽使喚。
居然開始顫抖起來。
於是乎,捧在手裡的茶盞開始搖晃,茶蓋磕著茶盞,哐哐啷啷,茶水趁隙潑了出來,澆在他的手上,這是滾燙的茶水,他居然不覺得疼,臉上的表情,像豬肝一樣,人像人遊一樣:“啊……這樣啊……”
年輕的翰林看著王不仕,擔憂的道:“王侍學,這……這太過分了,欺人太甚啊這是……”舔舔嘴,這年輕翰林同情的看了王不仕一眼。
說實話,那新建伯,夠狠!
就因為得罪了他的門生,他就玩這個?
缺德啊這是。
還不如將王侍學殺了呢,殺了,還能成全王侍學一個勇於與惡勢力鬥爭的美名。
現在好了。
想一想,這翰林都覺得如芒在背啊。
人間渣滓王不仕,名垂千古,光耀萬世,隻要提及到下西洋,王侍學這人間渣滓之名,便為人所熟知。
萬世之後,王侍學倘使還有子孫在,怕都要改隔壁人家的姓不可,丟不起這個人啊。
這既非殺人,也非誅心,這是讓人活著惡心,死了還要撻伐萬代。
王不仕微笑:“我沒事的,這算什麼事呢,不算什麼大事,老夫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啊,無礙,無礙,你去吧,老夫靜一靜。”
翰林佩服的看了王不仕一眼,王侍學……倒還真扛得住。
可他還沒轉身,王不仕那張臉突然猙獰了,青筋暴出,抄起案牘上的硯台便齜牙咧嘴開始咧咧:“我*他祖宗,我王不仕*****,我****”
翰林嚇了一跳,想不到王侍學剛才還如此鎮定,轉眼之間,便要瘋了,攔腰將他抱住:“王侍學,王侍學,節哀,節哀啊……莫衝動,這裡是公堂,是翰林清貴之地。”
王不仕猙獰,舉著硯台依舊要朝外頭衝刺,口裡大叫:“彆攔我,彆攔我,他以為我好招惹嗎?我王不仕是什麼人,我王不仕是好惹的嗎?我去拍死他,彆攔著我,我拍死那狗****”
翰林院已經雞飛狗跳。
其實很多人已經得知消息了。
都在假裝不知道。
不敢說啊。
也就這年輕的翰林,不曉事。
於是乎,一乾翰林便蜂擁進來,苦口婆心:“一個巴掌拍不響,這等事,也不能全怪人家啊……”
“就是,為何就不檢討檢討自己呢?算了,算了,哈哈一笑不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