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羅乃是神童,小小年紀,便已拜為上卿。
眾臣激動得臉色發紅,紛紛笑道:“見過殿下,殿下英姿非凡,聰穎過人……乃神童也。”
“這是大明之福啊。”
麵對所有人的吹捧,朱載墨隻抿了抿嘴,沒有做聲。
隻有方繼藩在旁……冷笑。
弘治皇帝親自下了金鑾,到了朱載墨麵前,笑吟吟的回頭,想要對四周的翰林們說點什麼,卻見方繼藩不以為然的樣子,忍不住道:“方卿家,你有話說?”
方繼藩站出來,從容道:“陛下,皇孫不是神童!”
“什麼?”弘治皇帝一愣。
劉健等人也錯愕的看著方繼藩。
一群翰林,對方繼藩怒目而視。
怎麼,你方繼藩吃醋了?
這是你自己的弟子,你還是他的舅舅,這啥意思?
朱載墨聽了這句話,卻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弘治皇帝皺眉道:“方卿家,你何出此言哪。”
在大家一致認同的時候,這家夥總能標新立異。
在眾人不善的注目下,方繼藩站出來,昂首挺胸。
方繼藩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做人……最重要的是耿直。
所以……
方繼藩侃侃道:“陛下,兒臣說的是,皇孫非神童,他雖還算是聰明,可是臣鬥膽而言,殿下與甘羅這些古往今來的神童相比,差距不小。甚至和某些神童比起來,簡直就是雲泥之彆。兒臣再鬥膽而言,皇孫不過是有點小聰明而已,他和其他的孩子,並沒有太多的不同。”
這一下子……就有點過份了。
哪怕大家稱呼皇孫是神童,雖有誇耀的成分,可皇孫的表現……卻絕非尋常的孩子可以相比,現在方繼藩在眾目下,竟如此貶低皇孫,真真是過份了。
弘治皇帝心裡頓時不喜,眉頭擰的深深的。
這是朕的孫子,親的。
你方繼藩當眾胡說啥?
方繼藩隨即道:“我聽說,古往今來的神童,小小年紀就可以作詩。還有的神童,可以過目不忘,甚至比皇孫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已能背誦所有的詩詞歌賦了。而皇孫的記憶力,隻比尋常人好一些而已。皇孫吟詩作畫,也不過是平平,他怎麼可能是神童呢?”
“陛下隻看到今日皇孫在順天府震驚四座的表現,可是……陛下可曾想到,皇孫是靠什麼震驚四座的嗎?”
弘治皇帝眼眸微微張了張,似乎在思索著方繼藩這話裡的深意。
隻聽方繼藩繼續道:“無非是勤奮和刻苦,陛下隻以為皇孫是神童,可曾知道,為了搜尋證據,皇孫和孩子們走訪了每一戶人家?”
弘治皇帝一愣。
方繼藩道:“陛下又是否看到,為了找出哪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這些孩子們幾乎夜不歸宿,成日就住在那葉家附近。他們與每一個人攀談,去換取他們的信任,他們為了搜尋到證據,在河流的下遊,沒日沒夜的搜尋。陛下和諸公們也都看不到,他們和所有的農戶一樣,蹲在門檻邊,拿著一個陶盆子扒拉著紅薯飯。陛下看不到他們在這個過程之中流了多少的汗水,也不知道他們為了分析出案情的本來麵貌,哪怕是在保育院裡,也挑著燈,群策群力,將一個個證據串聯起來。”
弘治皇帝身軀一震,他忍不住看向朱載墨。
朱載墨眼睛有點紅。
恩師……的話,正中他的心事,雖是被許多人讚賞,可他並不喜歡彆人稱呼他為神童,仿佛隻要掐指一算,便可定奪所有的事。任何所謂神奇的背後,是擔當,是勤奮,是一顆追求理想的初心。
方繼藩繼續看著弘治皇帝,繼續道:“小殿下自打做了西山縣令之後,不但不聰明,而且……還犯過許多許多的錯誤,他也曾製造過冤案,也曾想當然,曾犯過糊塗……載墨,是嗎?”
“是。”朱載墨眼眶紅了,很誠實的點頭應是。
知我者,恩師也。
他聳拉著腦袋道:“孫臣確實犯過許多的錯誤……正因為這些錯,孫臣才愈發的明白,任何事,靠想當然是做不成的。孫臣那時,什麼都不懂,於是恩師便讓幾個師兄傳授我做事的方法,其實……這做事的方法也很簡單,正是恩師和王師兄所提倡的知行合一而已,心裡有良知,可如何去踐行自己的良知呢?無非是行而已,君子敏於行,就比如……這一樁案子,很難查知真相嗎?孫臣以為,不難,一點都不難,隻要有一個肯負責的人,去真真切切的了解葉家、賈家的情況,隻要實實在在的去詢問附近的每一個人,打探這兩家人之間的生平,了解他們的底細,認真的看一看案卷,自然能看出許多的蹊蹺,順天府府尹張來,他年紀比孫臣大了不知多少。他為官多年,對世事的看法,比孫臣更是老道了無數倍……”
說到這裡,朱載墨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而孫臣,孫臣年紀尚小,見識和學識都不夠多,更沒有什麼聰明,和張來相比,孫臣不及他的萬一。可是……這明明是孩童都可以找出的真相,唯獨需要的,隻是幾分心思而已,張來卻不肯去做,因為他高高在上,不肯俯身下視。而孫臣……則親自走訪了每一戶人家,了解他們的情況,孫臣所靠的,隻是最愚蠢的辦法……可這辦法,卻最有效。”,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