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是林文的女兒這件事不奇怪,甄賦他們早就弄清了秦可卿與林蔻的身份。
但林文親手換孩子這件事,可就讓人驚訝了。
而顯然,賈珍不至於在這件事上作假。
因為也隻有這樣,才能說通賈珍為什麼敢對秦可卿起了不好的心思——
因為林文是罪臣,因為林武不知秦可卿身份,也因為換人的正是林文自己,是他自己將自己的女兒當成了棄子。
賈珍看著滿屋子的刑具,已經想不起自己剛進來的時候是如何囂張的了:“林文雖然不成器,但對殿下最為忠心,本身又不起眼,所以殿下在逼宮前為以防萬一,就將自己與外室生的女兒交給了林文,囑咐他一旦失敗就將女兒送到金陵交給甄家。”
“事敗後,林文不放心,想要要給殿下的女兒找一個替身以防萬一。”
“他沒和我們商量,自己就把殿下的女兒與他的女兒換了,然後將自己的女兒送去了金陵。”
胡大人隻覺得他胡言亂語:“既然送去了金陵,她又為何去了養生堂,又為何被秦業收養,成了秦業的養女在京城長大?你又怎會讓自己的獨子娶了林文的女兒?”
賈珍嚇了一跳,趕緊辯白:“秦業膽大包天,想要將其他王爺的女兒偷出來給殿下的女兒當替身,並且最後成功了……”
他小心地瞄了眼胡大人,見他並未生氣,這才放心繼續開口,“秦業雖然把人偷出來的,卻也不敢對她太壞,叔祖父與父親作為知情者,也擔心事情敗露後被皇上清算,所以就想著,提前給那位不知是哪一位王爺的女兒與我的獨子定親。”
作為那位王爺的女兒的夫家,皇上清算的時候總不會太嚴苛,若他們對那孩子好一點兒,事發後她指不定還能為賈家求求情……
胡大人聽出賈家打算,氣得又把賈珍暴揍一頓:“一群厚顏無恥之徒!”
賈珍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敢再多說什麼。
胡大人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開口問道:“還有呢?你還知道什麼,全說出來,不然要你好看!”
賈珍連連點頭:“我之前隻當姑蘇蟠香寺的妙玉是林文的女兒,林文寵妾帶走的那個孩子才是義忠親王的女兒。但當年叔祖父去世,我與隔壁兩位叔叔一起扶靈柩回金陵的時候,曾去蟠香寺看過妙玉,總覺得那妙玉的眉眼間與殿下有幾分相似。”
“我嚇了一跳,立刻去找錢氏,卻得知她剛回維揚不久就沒了,而她的女兒瞧著不但與殿下無半分重合,反倒與林文的樣貌相似。我以為是兩個孩子回到江南後,不小心弄混了,就沒多管,隻讓甄家對妙玉更好些。”
“因著這事兒,我心裡總有些疑慮。等到秦可卿入門,我發現那秦可卿與殿下著實不像,反倒與林文寵妾的樣子足有□□分相似,我這才明白秦可卿才是林文的女兒。”
胡大人一頓:“妙玉是義忠親王的女兒?”
賈珍連連點頭:“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秦可卿與妙玉的身份絕對不錯。”
胡大人冷冷地看著賈珍:“那錢氏當年帶走的孩子是誰你沒想過?秦業當初從某個王府偷出來的孩子又去哪兒了,你也沒調查過?”
賈珍嚇了一跳:“這這這,此事我本也隻是道聽途說,根本就不知道內情,許是那秦業又瞞著我們做了什麼呢?我隻要知道殿下的女兒好好的不就行了?”
胡大人一腳把人踹到了地上:“都什麼玩意兒!”
等確定從賈珍這兒挖不出其他消息了,胡大人又去審問秦業。
誰知他將秦業打了個皮開肉綻、哀求連連,那秦業還是隻認了自己用一個死嬰從忠順王府換了個剛出生的女孩兒出來的罪名,而除此外的所有事,他都跟個睜眼瞎子似的完全不知道。
甚至於,他至今還認為秦可卿是義忠親王的女兒。
因為他從未見過錢氏。
胡大人將秦業打了個半死,他都仍是這套說辭。
甄家也審無可審,因為他們一直將妙玉當做義忠親王的女兒,從未懷疑,中間也沒發現過其他不妥。
至於他們為何見到林瑩會失態——
一來因為林瑩比妙玉更像義忠親王,二來也因為林瑩極似義忠親王的那個外室,也即是甄老太太丈夫的某個庶女的女兒。
但其他事?甄家人一概不知。
胡大人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鎮國將軍夫婦的身上了,除了他們,胡大人暫時也不知道還能找誰了。
而因為接連抓了好些個位高權重的人,此事基本已經瞞不住了,若是他們再不能給出一個結果,所有參與了這次案件調查的血滴子,隻怕都要吃瓜落。
鎮國將軍夫人比秦業還茫然,她不但什麼也不知道,也從未參與任何事。
雖然沒有對她用刑,但胡大人能感覺到她沒說謊。
那就隻能等鎮國將軍了。
然而鎮國將軍是從戰場上拚殺出來的,一身煞氣比胡大人還濃烈,即便刑具上身眉眼也無半點兒變化,胡大人根本就撬不開他的嘴。
但胡大人能感覺到,鎮國將軍是知道些什麼的。
事情就這麼僵持下來。
而此時,距離甄賦與林蔻成婚也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但因為這事兒,甄賦每日在外忙碌,每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深更半夜,林蔻早已睡下了,而每天天不亮,甄賦就要離開家去追查其他線索。
與林蔻的相處時間,甚至還比不上沒成婚之前。
林蔻倒是完全不介意,隻要吃飽喝足,她完全可以自得其樂,實在覺得無聊了,她還能到不遠處的林家串門兒,完全不覺得有什麼。
甄賦卻總覺得愧疚,認為自己對不起她。
林蔻將他的愧疚看在眼裡,見勸不動他,便在某天晚上特意不睡覺等他回來,而後問道:“你和我說說看這位鎮國將軍的為人,我聽了不少鎮國將軍夫人的事跡,對這位鎮國將軍倒是不怎麼了解。”
甄賦想了想,道:“鎮國將軍家的情況倒是與姑父家頗為相似,但他父親不如姑父的父親得皇上看重,爵位三代之後就沒了。沉寂一代後,鎮國將軍橫空出世,他年少時自己跑去參軍,並靠著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槍地攢下了軍功,獲得了如今的地位。”
“他性格不算很好,而且聽說有些重男輕女,對兩個兒子極為看重,幾乎走哪兒帶到哪兒,也早早開始為兩個兒子鋪路。對唯一的女兒卻很是冷淡,在女兒定親的時候似乎還和她大吵了一架,之後女兒家人,他還勒令兩個兒子不得背她出嫁,當時場麵很是難看,後來還是鎮國將軍夫人的娘家侄兒出麵,背著他女兒上了花轎。”
林蔻一頓,突然很慶幸自己選擇在認親之前成婚了。
不然認回這樣一對父母,委實讓人頭禿。
甄賦卻又道:“不過據其他血滴子的調查,事實真相可能並非如此。鎮國將軍很可能是因為鎮國將軍夫人對兩個兒子太過冷淡,又對女兒太好,從而想要對兒子更好一點。至於他女兒成婚那件事……聽說是因為他女兒與如今的丈夫先私相授受,他覺得那人人品敗壞,所以不願讓女兒嫁過去,但他獨女堅持,所以……”
林蔻眨眨眼,覺得有些難了。
想了想,她試探著開口:“要不你試著和鎮國將軍提一提我的事?我總覺得,以你口中的鎮國將軍的性子,不太可能對女兒太過冷淡。即便不同意女兒出嫁,也不可能製止兩個兒子背她出門,這簡直像是想要與女兒徹底鬨翻。”
“你說有沒有可能,鎮國將軍已經提前發現了女兒不是真女兒?”
甄賦一頓:“有可能。”
畢竟連賈珍那樣的草包,都能通過幾個孩子的相貌發現一部分真相,沒道理鎮國將軍卻發現不了自己的女兒與自己、妻子二人的相貌大相徑庭。
甄賦趕緊起身:“我真就去找胡大人。”
說完轉身就走,林蔻甚至都沒來得及攔住人。
胡大人得知這個猜測,也覺得有理:“之前隻是聽說鎮國將軍對女兒並不好,所以下意識覺得告訴了鎮國將軍他親生女兒的情況,他也會不為所動。但你這個猜測,倒是有了另一個可能。”
甄賦忙解釋:“這是我夫人提出的猜測。”
胡大人大笑:“夫妻本是一體,她提出的猜測與你提出的又有什麼分彆?”
說完便帶著甄賦去見鎮國將軍。
因為鎮國將軍往日的軍功,以及並無他參與了這次案件的證據,所以除了第一天外,胡大人等人並未給他用刑,甚至還單獨為鎮國將軍準備了一間牢房,給了他最好的待遇。
當然,鎮國將軍並不領情就是了。
見到胡大人,鎮國將軍的表情瞬間拉了下來,其眼神本就凶悍,看向胡大人時更是嚇人。
胡大人停住腳步,停頓片刻才再次上前。
“林將軍,您怎麼還油鹽不進呢?這麼長時間,你對此事是否半點兒不知情我們彼此心知肚明。”胡大人歎道,“我知道您心有顧慮,但以太上皇與皇上對您的看重,以您這些年來的軍功,隻要您沒有殺人,您又能受到多大影響呢?難道,您就不想想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兒嗎?”
一直對胡大人的話毫無反應的鎮國將軍睫毛顫了顫,似乎有所意動。
即便他很快就恢複了冷靜,卻還是被一直盯著他的甄賦看在眼裡。
甄賦想了想,上前一步:“林大人,如果我們沒弄錯的話,您的女兒應當是我前不久剛成婚的夫人。嚴格算來,我好似應當叫您一聲嶽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