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算是幾個姑娘中最明白的一個了,她察覺到兩位姐姐的視線,不由歎道:“可若是我們不給錢又能怎麼樣呢?我們還要在家生活好些年呢,男性長輩不在,老太太她們雖然有嫁妝,卻也在買院子與贖回一些丫鬟下人的過程中花得七七八八了。”
林蔻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賈家都被抄家了,都自身難保了,怎麼還將丫鬟贖回來了?贖了多少?”
探春看了林蔻一眼,歎氣:“老太太與寶玉身邊的大丫鬟,基本都贖回來了。我們幾個身邊也留了兩個丫鬟,還有做飯與掃撒的婆子,乾活兒小廝,侍弄花圃的花匠……”
探春許是對此早有怨言,劈劈啪啪地說了一串兒伺候的人。
“但,有什麼辦法呢?”探春自嘲,“老太太之前也沒想買這麼多伺候的下人,可很快我們就發現,除了讀書識字意外,我們竟個個都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廢物,沒有伺候的人根本就活不下去。”
這話有些絕對。
若榮國府這些個養尊處優的主子們,真的一點兒銀錢也不剩了,該懂的遲早都能懂了。
但問題是,他們沒到那境地。
老太太等人手上還有不少嫁妝呢,她不願自己晚年淒苦,願意將嫁妝拿出來享受,難道她們這些小輩還能製止?
林蔻點點頭,沒有多言。
黛玉見姐姐都是這樣的反應,撇撇嘴,也沒再多說什麼。
畢竟,她對外祖家了解不多。
探春鬆了口氣。
寶釵到底在榮國府生活了一頓時間,她比林蔻、黛玉更了解賈家的情況:“那也不該讓你們幾個小姑娘將自己賺的私房錢拿出來填補公中。璉表哥與寶玉不還好好的?寶玉又不曾上學,璉表哥更是無所事事,怎麼不叫他們出去賺錢?你們花錢養長輩就算了,難不成還要養自己他們兩個?”
探春有些尷尬:“寶玉從抄家之後,腦子就不怎麼清醒。最近好不容易恢複了一些,也能讀書了,誰敢讓他出門呢?璉二哥卻委實沒什麼本事,倒是出去了好些次,卻……”
寶釵:“……”
這都什麼事兒啊。
寶釵對賈寶玉的興趣是丁點兒也沒了,這樣沒擔當的男人,即便嫁了他,隻怕最後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林蔻卻想起一件事:“我記得賈寶玉很擅長做胭脂?”
黛玉愣住:“胭脂?”
寶釵幾人麵麵相覷,半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探春道:“寶玉似乎在這方麵非常有天賦,不過在古籍上看了個殘方兒,便將那方子上的胭脂給做了出來,之後又從各種古籍中吸取靈感,給我們做了不少胭脂。”
“質量如何?”林蔻問。
探春看向迎春。
她年紀小,得了胭脂也多半是送人,即便自己用……
她也不知道外麵的胭脂是什麼樣子啊。
迎春想了想,道:“比外麵的胭脂顏色更多也更滋潤,比外麵賣的最上等的胭脂還好些。”
林蔻攤手:“這不就是謀生的本事?叫賈寶玉做一些胭脂,拿去讓賈璉賣不就成了?賈寶玉既然自己喜歡,你們讓他做就是了。不要小瞧了胭脂,若能打響名聲,引得那些夫人小姐們趨之若鶩,這胭脂不比其他生意差。”
按賈寶玉在書裡的表現,若真逼著他讀書,即便以後考上了舉人進士,最後估計還得出家。
但若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畢竟他與黛玉都沒怎麼接觸,談不上為矢誌不渝的愛情出家,那隻要這塵世有讓他留念的人或物,他又怎願意出家?
林蔻倒不是對賈寶玉出家有什麼意見,但賈家如今就賈璉與他年紀大些,若他出家了,這些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還能得了好?
幾個姑娘都被林蔻的話給震在了原地——
寶玉是賈家唯二的希望,怎麼可以讓他走上歪路呢?
唯有黛玉不覺得有什麼:“皇室權貴,官員商人,販夫走卒又有什麼差彆?隻要寶玉能擔起責任養活家人,做什麼又有什麼要緊?即便他去當個漁夫,隻要能打回魚來,那也是極好的。”
這話說出來,在場少有人讚同的。
但細思之後,幾個小姑娘又不免覺得,與其讓寶玉渾渾噩噩,還不如讓他做點兒自己喜歡又能賺點兒補貼家用的錢呢。
寶釵一臉的欲言又止,但想了想,此事到底與她無關,便也沒有多言。
見幾個小姑娘還沒辦法下定決心,林蔻笑道:“即便寶玉不參加科舉了,你家不還有賈蘭與賈環?即便賈環天資如何尚無法確定,賈蘭卻是個比寶玉更好的科舉苗子。至少賈蘭是真心想要參加科舉為母爭光,寶玉卻對仕途厭惡至極。你們可曾想過,即便寶玉按照你們的意願考中了進士,他最後可願意入朝為官?做了官兒,以他那性子到底是光宗耀祖還是為家人招禍?”
寶玉與他那姐姐元春的嘴巴真的是如出一轍:都不怎麼會把門兒,一旦情緒上來了什麼都敢說。
這樣的人丟進官場,不但會被一群老狐狸吞吃入腹,還可能牽連家人。
賈家如今可經不起再一次折騰了。
幾個小姑娘瞬間冷汗直冒,最後一點點猶豫也消失無蹤了。
就連寶釵,也不禁有些後怕——
想她見縫插針地勸寶玉讀書上進,當時還覺得寶玉不懂自己苦心,配不上自己。如今想來,若寶玉真聽了自己的話,真配得上自己了……
那才是一個天大的災難呢!
探春更是眼神堅毅:“我回去就找寶玉,讓他想法子做些胭脂出來賣。”
林蔻心裡有些想法,卻不太放心賈寶玉,於是隻道:“你回去試試,若寶玉願意做胭脂,你便親自帶他來找我。”
探春想到這段時間的經曆,兩眼瞬間亮了起來。
黛玉好奇地抱住林蔻的手:“姐姐姐姐,你又有什麼好主意了?”
林蔻失笑:“也算不得什麼好主意,隻是有些拾人牙慧的點子,可以讓胭脂水粉這門生意賺更多的錢。”
寶釵下意識看向林蔻。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寶釵對這位林家養女已經真心折服——
她原覺得自己樣樣都好,尤其見識這塊兒無人能及,但與林蔻接觸之後,她才發現自己也不過是坐井觀天。若自己有林蔻這般聰明與見識,即便兄長薛蟠一直給她拖後腿,薛家也不至於落得如今這幅樣子吧?
她有心想請林蔻指點一二,卻又怎麼也開不了口。
林蔻注意到薛寶釵的欲言又止,又想到這些小姑娘如今的困境,頓了頓,道:“其實你們過去那些年的生活,就是你們最寶貴的財富,隻要你們找到正確的使用辦法,賺錢並不是很難的一件事。”
“小細節我不了解,也就不提了。”林蔻笑道,“但你們在高門大戶中養出的頂尖審美與琴棋書畫等技能,都是可以變現的寶貝。遠的不說,你們的釵環首飾與布料花樣,乃至於衣服款式等,你們應當都能自己設計一二吧?”
這些小姑娘從小穿的用的,即便是最差的那一批,拿出去也多得是人想要。
這般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姑娘,其他不好說,審美是絕對在線的。
而且符合當下權貴的審美。
幾個小姑娘麵麵相覷,就連寶釵都變得喜形於色起來。
林蔻失笑:“你們回去想想,若是有想法,到時候就跟探春寶玉一起來找我便是。”
黛玉不高興了:“我呢我呢?”
林蔻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要是喜歡,也可以……”
頓了頓,她想到了寶玉。
林蔻轉頭看向探春:“寶玉與黛玉、薛姑娘一起出現隻怕不大合適,探春你自己試著協調一下時間,記得將寶玉與其他姑娘錯開。”
探春愣了下,趕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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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蔻等人開始為胭脂水粉與服裝首飾等生意忙碌的時候,會試終於開始了。
接連九天三場,考生們意氣風發進入考場,再蓬頭垢麵地從考場離開,大部分人渾渾噩噩,全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卻也有那麼幾個幸運兒,出來的時候也滿臉興奮。
許是太過高興,他們找到好友同伴之後便忍不住拉著對方詢問:“經義的第三題與第八題你們可還記得,我在《五年會試三年殿試》裡麵的考卷中做過。當時我還做錯了,嚇得我立刻將那幾道題涉及到的內容又背了好幾遍,如今竟在會試考卷中遇了!幸好我做了那些題,不然我今日可就要懊惱了!”
同伴也很幸運:“你知道我寫字慢,買的時候距離會試又隻剩五天,將將做完一套考卷兒。但我運氣也不錯,那套考卷兒中的算數題與今日的有異曲同工之妙,我當時不懂如何解答,嚇得冷汗直冒,還是厚著臉皮去請教了維揚的xxx舉人才終於知道了做法,今日一見到那考題,我差點兒沒在考場笑出聲。”
那考生懊惱:“原來那些考卷兒中還有與今日算術題類似的考題?我竟沒做到,今日隻能看著那道題茫然無措!”
“已經很好了,聽說好些人做了好幾套試卷兒,今日卻一道眼熟的都沒遇上呢。”
“這樣嗎?”
“是啊,畢竟那麼多題,怎麼可能全都壓中?能不能遇上也隻能看運氣了。”
“那看來我還是很幸運的。”
“當然幸運!”
二人湊到一起嘀嘀咕咕,卻不想自己的談話被路過的考生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