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1 / 2)

老太太親自出手那叫一個快準狠,半夜裡悄悄將人往花家門口一扔,撂下幾句飽含威脅的狠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自家姑娘吃了這樣一個大虧,往後還能再嫁個什麼人都還不好說,花家人自是滿腹意見怨憤,可縱是再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是不敢去賈家鬨騰的,隻得打落牙往肚子裡咽,捏著鼻子吃下這個啞巴虧罷了。

好在襲人這些年來在賈寶玉身邊一直很得寵,賈母和王夫人跟前也頗有幾分臉麵,故而攢下不少銀錢,家裡的房子良田都是她給置辦的,事到如今家裡好歹也不是那翻臉不認人的白眼兒狼,終究是將她安置在家中找了大夫好生調理。

賈母原是威脅了花家封口不準提此事,想悄無聲息地壓下去,可她卻低估了府裡那些下人的破嘴和膽子。

素來不管府裡主人家有什麼秘密也好隱私也好,這些人一個個的都嘴上沒個把門的,什麼都敢往外倒,慣是喜歡拿著主人家的這些事兒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即使賈母使手段堵住了花家人的嘴,可卻怎麼也堵不住這篩子似的府邸。

不出幾日的功夫,這件事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為榮國府這位大名鼎鼎的銜玉而生的貴公子豐富多彩的經曆再次添上了輝煌的一筆。

當然了,大戶人家的這些公子哥兒長大了之後身邊有幾個丫頭“伺候”其實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隻不過規矩的人家不會輕易叫庶子庶女趕在正妻進門前先出生就是了,真要不小心弄出個意外來……旁人頂多也就是搖搖頭暗道一句沒規矩不講究,可直接一碗藥給人灌下去這性質卻又不同了。

同樣的高門大戶很能理解賈母這樣的做法,要換作她們也基本上都是一樣的選擇,畢竟留下一個出生低賤的庶子庶女那影響的可是自家兒孫的大好婚事,孰輕孰重還是要有數的。

隻是這樣的事擱在平民百姓看來就不能苟同了,事情傳開之後倒是沒有多少人罵賈寶玉,提起來頂多也就是笑一句“年少風流”罷了,可賈母和王夫人的名聲卻是臭了,暗地裡可沒少人罵她們佛口蛇心狠辣異常,連嫡親的血脈都能下得去手。

這個時候又有人扒出了先前林如海的那件事——人家媳婦死了八年了才續弦,還是皇上做主賜下的婚事,擱旁人家不說歡天喜地真心祝福罷,好歹這樣的情深義重也是該滿足了,沒得叫人還給自家閨女守一輩子的道理不是?況且人家膝下荒涼成什麼樣兒了,攏共就那麼一根獨苗苗。

偏這賈家的老太太不行,非但想著給人家和新媳婦之間下蛆,還一門心思想要叫新媳婦生不出孩子來呢。

人家新媳婦那才多大?十七八歲的一個年輕姑娘罷了,鉚足了勁兒想叫人生不出孩子來這缺德不缺德啊?真真是喪天良了!

再者說人家那做姑爺的可從來沒虧待賈家,每年好幾回的往賈家送禮,一送就是好幾大車滿滿當當的,從碼頭上卸貨一路送到賈家浩浩蕩蕩的,可沒少人親眼瞧見。

都做到這份兒上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有人就猜測說是不是那老太太過於疼愛自己的閨女,不想見著有其他女人來搶了屬於她閨女的東西,所以才一時糊塗下了這樣的毒手。

可卻也有不少陰謀論者連連搖頭予以否定,隻道這老太太擺明是想把持住林家的子孫,怕是打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主意呢。

總之無論如何,這老太太的陰毒名聲算是徹徹底底傳開了。

也不知要叫賈母聽見坊間的這些議論會不會當場氣得背過氣去,不過賈家一向仿佛就活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似的,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聽不見這些罷。

大年初五,閒著沒什麼事兒的姑侄倆便約了瓜爾佳氏和郭絡羅氏一道兒出去逛街。

顧著林言君的身子,四人走走停停攏共也不過才逛了半個時辰就找了家茶樓歇腳去了。

樓下大堂裡說書先生正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引得一眾人掌聲陣陣叫好連連,氣氛甚是熱鬨歡快,不少手裡大方的還扔了好些賞銀,催著說書先生再來一段兒。

“這茶雖還算可以,不過這家茶樓能吸引這麼多客人恐怕跟這位說書先生也脫不開關係。”林黛玉喝了一小口茶便如是說道。

瓜爾佳氏也點頭讚同,“這說書先生的確是有幾分能耐,再是尋常的事到他嘴裡轉一圈兒仿佛也變得有趣極了。”

林言君瞟了眼樓下,卻見那說書先生生得樣貌平凡,約莫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嘴上兩撇小胡子隨著他那利索的嘴皮子一翹一翹的,倒是顯出幾分滑稽好笑來,說書時隨著情節進展簡直五官亂飛,表情動作語氣都恰到好處的浮誇,頗有幾分後世諧星的模樣。

“賞。”

靈芝應聲下樓給說書先生賞了一角銀子,不算什麼大手筆,但在一堆銅錢中也算是較為顯眼的了。

那說書先生笑嗬嗬地衝著靈芝拱手作揖以示感謝,嘴上卻是片刻都沒停,舌尖一繞就又是一段出來了。

“上回說道那京城有一甄姓豪門勳貴,其家中老太君麵慈心狠……”

正上樓呢,猛地聽到這一段兒靈芝頓時腳下一滑險些沒踩穩樓梯當場表演一個五體投地,樓上林言君更是一口茶才含進嘴裡險些沒當場噴出來。

假對真,沒毛病,機靈得很。

林黛玉也聽明白了,頓時眉頭微微一蹙,小心翼翼地瞟了眼瓜爾佳氏。

好在上回關於林家的那檔子事兒早已經說過了,這會兒不過是個前情提要,提醒大夥兒這老太君是何方神聖罷了,並未過多提及林家,而是話鋒一轉竟說起了才發生的那兩三事。

什麼丫頭與貴公子紅袖添香意外珠胎暗結,什麼老太君得知真相怒火攻心喊打喊殺……說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仿佛他在旁邊親眼見著了似的。

雖早已從外頭聽聞了此事,可這人的嘴皮子實在是太利索,說起故事來很是引人入勝,不知不覺林言君竟也聽得津津有味。

聽著聽著,冷不丁耳邊卻傳來一聲嗤笑。

“我可是聽說那賈寶玉是得了消息趕過去的,隻是到門口聽見裡頭的動靜卻不曾進門,站了一會兒扭頭就走了,裝得跟那沒事人似的。”郭絡羅氏滿臉鄙夷道:“上回在尚食園我就知道那是個軟蛋慫貨,堂堂男兒挨兩下竟是能當眾哭哭啼啼……卻萬萬沒想到他竟軟到了這個地步。”

“那丫頭爬主子的床的確不是個好東西,要殺要剮照我說那都是她活該,可這賈寶玉卻未免也太過沒擔當了,自己的女人孩子竟都如此不管不顧,難不成還怕他家那老東西能扒了他的皮不成?滿京城誰人不知他們家上上下下都拿他當那眼珠子似的疼著寵著呢,骨子裡的軟蛋罷了。”

“也不知從前那些讚譽都是打哪兒來的,莫不是瞎了眼?這樣的軟蛋可就彆說是什麼溫柔多情貴公子了,他連個男人都不配當,誰跟了他可是倒八輩子血黴了!”

林黛玉莫名就有些尷尬了,仿佛曾經的她也是眼瞎中的一員?

究竟是怎麼覺得他千好萬好的呢?許是被賈家上下天長日久的灌輸給弄昏了頭,又或許是那份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和仿佛與生俱來的默契令她失了智。

如今仔細想想這發生的種種,賈寶玉這人其實說不上有什麼天大的不好,人很單純,心也是善的,可真要說他好,卻又是毛病一大堆。

許是打小被捧在手心裡寵慣了,性子上其實是有些自私自利的,總是習慣以他自個兒的意願為主,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說什麼便說什麼,言行隨心所欲,從來也不會去考慮是否會給旁人帶來困擾甚至是傷害。

就拿上回詩稿那件事來說,或許他隻是單純的想要炫耀一下家中姐妹們的才華,可卻不曾想過姐妹們的名聲以及詩稿傳出去之後可能會引發的一係列後果。

當然,那還能勉強說他隻是不太懂這些世俗,可這次的事情卻是如何也辯解不了了。

就像郭絡羅氏所說的,無論再怎麼樣襲人是他的女人,肚子裡還揣著他的骨肉,可他卻因害怕家中長輩的斥責而選擇當了隻縮頭烏龜,佯裝什麼都不知似的,任由襲人哭天搶地,任由已經成型的孩子就那麼活生生給墮了下來。

聽說當天夜裡他就突然燒了起來,意識模糊還一直淚流不止地喊著襲人襲人,後麵清醒過來了還打發茗煙將襲人留下不曾帶走的體己悄悄送去了花家,自個兒又從庫房裡掏出不少好東西添了進去。

可見這人並非真就那麼狠心絕情,說到底還是性子太軟太慫,那肩膀根本就扛不起任何一個人的重量。

這樣一個人,哪個女人若跟了他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這句話郭絡羅氏還當真不曾說錯。

一個男人不怕他窮不怕他醜,就怕他沒擔當。

幸虧當時姑姑警醒及時啊。

林黛玉暗暗歎了口氣,心中滿是感激。

瓜爾佳氏不知曉這其中內情,還隻當是當麵說道人家嫡親的外祖母家叫人心裡不自在了,便輕咳了兩聲,悄悄給郭絡羅氏使了個眼色。

郭絡羅氏先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才好不容易從腦子裡掏出來一點東西——林家跟賈家仿佛是姻親來著?

頓時也不免有些尷尬了,不輕不重拍了拍自個兒的嘴,“我這張嘴向來沒個把門兒的……”

“無礙,有口無心罷了。”林言君不在意地笑笑,將話題岔向彆處。

說是出來逛街,但幾人也都知道林言君的身子不好,體弱無力不能走太多路,更是受不得冷風吹,故而大部分時間也都隻在茶樓裡磕牙了。

年輕的小姑娘湊在一塊兒嘰嘰喳喳的,仿佛總有閒話好聊,臨到要分彆時還都有些意猶未儘呢。

“你們三個可好,等春天裡就變成一家人了,到時候天天膩在一塊兒也沒個悶的時候,可就隻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了。”郭絡羅氏噘著嘴一臉的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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