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2)(2 / 2)

殷長闌眉眼淡淡的,修長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那隻鼓鼓囊囊的香囊就放在黑漆的長案上,他隨手解了封口,裡頭倒出兩個八分的銀錁子來。

那香囊鬆綠色麵,繡著最常見的萬字不斷頭吉祥如意紋,繡工平平,針腳也不出彩,更無什麼標記。銀錁子是尚宮局過年統一傾出來的製式,各宮都有許多。

除了手筆大方,沒有半點可以被人當做把柄攻訐指摘之處。

殷長闌麵色平靜,將銀錁子重新裝了回去,抽了係繩,隨手一拋。小小一團鬆綠色在空中一掠,李盈下意識地攤開手,就輕易將它兜在了掌心。

“拿著罷。”

皇帝的聲音裡倒也聽不出不悅之意。

李盈怔了一怔,就看見皇帝從椅子裡站了起來,一麵抬起手來抻了抻腰/腹,一麵就向外走。

他連忙追了上去,窺著殷長闌的表情,試探著問道:“那以後……”

皇帝就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道:“話一個字都不要漏地說給朕聽,銀子就當是朕賞你的。”

大太監不由得咧了嘴,很快就反應過來此刻是在禦前,又躬著身謝恩。

殷長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李盈樂了一回,才想起了什麼,追著皇帝的腳步,問道:“您不聽兩位大人講學了嗎?”

“不了。”他似乎聽到皇帝模模糊糊地笑了一聲,道:“朕不是這塊材料。術業有專攻,數算的事,還是交給懂數算的人就好。”

李盈懵懵懂懂的。

殷長闌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備車輦罷,朕要到校場去。”

鳳池宮中的容晚初在送走了李盈之後,沒有急著繼續翻看那幾本書。

阿訥在側間燒茶,這時又沸了一滾,提著泥壺進來向桌上換水。

漏窗外頭開了一株早梅,枯褐的樹枝上殷/紅的顏色,顯出十分的明豔來,那花香卻淡淡的,烹茶的水也是梅花雪,兩下裡一碰,就在梅香裡透儘了茶香。

微苦餘甘,口舌生津。

容晚初淺淺地啜了一口,道:“霍姐姐存得好水。”

坐在她下手的德妃霍皎就笑了一笑。

她生的極冷豔,這時淺淺一笑,就如曉寒初綻、一朵淩霜,即使是容晚初這樣每日在鏡中看著世間絕色的人,也不由得微微目眩。

她輕言細語地道:“這一壇還是去歲裡往南山甘泉寺時,同貴妃一同采的雪水。隻沒想到這一年白雲蒼狗,原想著仍舊還在甘泉寺邀貴妃同飲,卻再不能了。”

她話語間殊為溫柔,那一點歎惋之意卻如綿裡藏的刀子似的,細細密密地割在人心上。

盛茶的杯盞是成窯的天青釉,胎薄而膩,色淡如煙,被容晚初擎在手裡,仿佛在細細地打量。

她雖然不知道霍皎今日怎麼會忽然到鳳池宮來尋她說話,聽了這話心裡頭卻也不免有些悵惘。

她同霍皎原本沒有什麼交情。

在閨閣時,她和霍皎都是不愛交際的性子,兩個人又都生得出色,教夫人們傳了個“雙姝”的名聲,就更有些王不見王的意思。

霍皎說的去年甘泉寺的梅花雪水,在容晚初的記憶中已經不甚清晰了,要努力回憶一回才能記起,去年南山的梅花開得十年一見的好,悟真方丈因此順勢辦了一場參梅**——於他們這些世家子,不過是另一個集會的由頭罷了。

容嬰怕她在府中久不出門,壞了心情,因此強拉著她出來頑了一回,兄妹兩個在梅林裡碰見了同樣來掃雪的霍皎。

她回想往事,少年遊冶總歸歡愉事多、敗興事少,就微微地笑了一笑,應和著道:“去年甘泉寺的梅花開得確實是好,可惜我那一壇前些時日被我牛飲了,不能今日裡對品一回,倒是一樁憾事。”

見霍皎微微抿起了唇,就又溫聲安慰道:“今年還沒有消息,不知道又是如何,到時倘若太後娘娘有雅致,我們倒也能跟著蹭一點光。”

霍皎卻沉默了下去。

容晚初不知道自己哪一句點中了她的心事。

她也沒有猜下去的意思,不動聲色地繼續品茶。

霍皎沉默了良久,目光也隻落在手中那一杯茶上,忽而輕聲道:“便是今年再去,人也不是那時的人了。”

旁人感慨隙裡光陰、韶華易老,或是人事易非,也是傷感的。

但霍皎的感慨聽在容晚初耳中,卻仿佛總有些彆的意思似的。

她不由得移過眼去,又將霍皎看了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七哥:我的媳婦,你們懂個球。(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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