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玉漏遲(3)(2 / 2)

容晚初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道:“姑姑也不必拿話來蒙本宮。一言一行,俱各有主,本宮不相信這世間有這麼巧的事,卻也不是為了隨便抓個人頂缸。”

呂尚宮被她眼神一刺,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呂姑姑是儲秀宮的老人了罷。”容晚初淡淡地道:“辛姑姑在的時候,呂姑姑是副掌事的,也服侍這些姑娘們這些時候了。這宮裡出什麼事,隻怕沒有人比呂姑姑心裡更有數的。”

呂尚宮埋下了頭去,一聲也不敢再出。

底下的人不知道上首發生了什麼,連方才偶現的眉眼官司都止住了,一個個低眉順眼地戳在地上。

死水一樣的沉寂裡,阿敏身後跟著個提著藥箱的老太醫,身後還追著小宮女和藥童,行色匆匆地進了門。

容晚初麵上神色稍稍緩和了些許。

她站起身來,道:“前頭呂姑姑點過名姓的,都單請一處,把話細細地問明白了。餘下的就在這裡略等一等,飲食炭供不要輕慢,隻一樣暫不許隨意地走動。”

說到後麵,目光重新落在眾人身上,緩緩地道:“人命關天,還請諸位體諒本宮一二。”

就有數名宮人腳步輕/盈地走出來,恭敬地應“是”,指使著小宮女,從一眾少女當中客客氣氣地請出了幾位,連著跪坐在地上的呂尚宮一起出門去了。

阿敏同老太醫已經轉到了安置翁明珠的抱廈裡。

那老太醫嘴上說的是“老臣單通婦人之症,於風疾寒症上隻怕不甚通曉”,懸在翁明珠脈關上的手卻穩穩的,很快就摸了兩隻脈,埋著頭寫起方子來,道:“這位姑娘溺水的時候不長,處置得又算及時,大約是一時驚嚇閉過氣去……”

他這樣絮絮說話的工夫,一旁服侍的宮人卻已經有些驚喜地叫了一聲:“姑娘醒了!”

容晚初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躺在帳子裡的翁明珠睜了幾回眼,眼珠定定地轉了轉,猶有些未能醒過神來的樣子。

她身邊的人並不多,此刻守在房中的反而多半是鳳池宮的宮女,沒有人挨挨擠擠地往床前去湊,使得她稍稍地側了側頭,就穿過大/片的空當,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翟衣少女。

翁明珠望過來的眼睛大大地睜著,沒有驚恐,倒有些難言的絕望之意,嘴唇連著無聲地翕合了幾下,那老太醫恰好一抬頭看見了,慌忙“哎喲”了一聲,道:“姑娘這時候恐怕嗓子不大好,不宜說話的。”

容晚初微微地歎了口氣,見那老太醫並沒有再說彆的,就獨自走了過來,在她床邊坐了,溫聲道:“不怕了,沒有事的。”

翁明珠從她靠近來,就握住了她的衣袖,聞言眼中就湧/出淚來,先時還隻是大顆大顆地落著,後來實在難以自控,蜷著身子將臉埋進她袖底,肩膀都抽/搐了起來。

她這樣劇烈地哭著,又發不出聲音,實在是淒楚極了,容晚初都怕她掙傷了喉嚨,就問那老太醫道:“喝一點熱水礙不礙事?”

那老太醫點了頭,宮人就倒了一杯溫水來,扶著翁明珠的肩,喂她喝了下去。

翁明珠被這一杯溫熱的水稍稍撫了心神,

容晚初就陪著她坐在這裡,也沒有急著問她前頭發生了什麼事,這樣一點安靜讓麵色蒼白的小姑娘得到了一點安撫,使得她一直在顫抖的肩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那老太醫開完了方子,就交給了身邊的宮女。

他站起身來的動作再一次驚動了翁明珠,她有些惶恐地捏緊了手裡屬於容晚初的衣袖,微微的牽扯感讓容晚初的目光重新從藥方移到了她的身上。

“娘娘。”她有些磕磕絆絆的,聲音像是被沙子磨過一樣嘶啞,發聲的時候嘴唇也在不停地抖,她道:“娘娘,我想回家去。”

她一雙清澈的眼睛裡全是瑟縮,她低聲道:“有人、那個人把我、好用力地往水裡按……娘娘,我是會水的……”

容晚初記起她第一回見到翁明珠的時候,這個小姑娘趴在船舷邊上釣魚,是一副對水邊十分熟悉的模樣。

她微微沉默了片刻,在憤怒之外,更有些難言的憐惜。

她柔聲道:“我知道了!你先養好了身子,我就教人送你回家去。”

翁明珠十分的親近信任她,見她答應下來,就眨著眼睛,費力地露出個笑來。

她身上的泥水被宮人拿熱巾子擦過,但沒有沐浴過,到底不甚清淨,容晚初抬手摸了摸她長發披落的發頂,安撫地道:“跟我回宮去住,你願不願意?”

翁明珠眼睛一亮,握住了她的手腕,小雞啄米似地點著頭。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那就這樣定了,你先休息,等一等就跟著我走。”

她站起身來,翁明珠就順從地放開了她的手,翁明珠身邊的侍女聽到容晚初要接人到鳳池宮去住,雖然小主人如今還是這副模樣,仍舊掩不住麵上露出喜色,洋洋地上前來服侍。

儲秀宮的秀女們已經住了這些日子,宮裡頭卻連個響動都沒有,就像是半空裡飄悠悠的風箏,沒有個著落之處。

如今三位娘娘都是獨居,皇帝也並沒有旁的嬪妃,一旦有人被簡拔走了,往後的日子還不是青雲直上、富貴可期?

何況還是聖眷最貴重的貴妃娘娘呢。

雙蕙二人麵上心裡都歡喜得像是提前過了年,翁明珠抿著唇看了兩人一眼,又看了看神色溫和的容晚初,最後沒有理會兩個侍女的殷勤,隻重新仰躺回了床/上,被子跟著高高地拉了起來。

容晚初已經出了門去。

立在後頭的阿敏也把兩個侍女打量了一眼,指了兩個鳳池宮的小宮女留在屋裡幫忙,才轉身跟了出去。

被單獨帶出來問話的幾個人分散在各個房間裡,容晚初轉過廊角,一旁的耳房裡就有人提著裙角追了出來,叫道:“貴妃娘娘!”

容晚初駐足回首。

同在房中的女官也趕了出來,防備性地擋在了她和容晚初中間,道:“許姑娘,您請回房去吧。”

許氏卻隻是咬住了唇,一雙形狀姣好的眼睜大了,問道:“貴妃娘娘,您如今是後宮懿範,但卻這樣的偏袒翁氏,難道也符合聖人之訓嗎?”

容晚初被她問得微微一怔,旋即不由得笑出聲來。

她執帕虛掩了口,笑聲低柔而清晰,讓許氏一張臉漲得透紅,道:“敢問妾身哪一句話說得引了娘娘的開顏?”

容晚初含笑道:“許姑娘說得很對,本宮肆意妄為、蔑視宮規,全不合聖人之訓。”

她收了笑聲,反問道:“那又如何?”

許氏張口結舌。

她麵上紅的要滴血,又是羞惱、又是憤恨,容晚初已經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仍舊沿著回廊往前去了。

女官擋住了許氏的腳步,道:“許姑娘,我們娘娘護短得很,您也不必讓我們為難。”

鳳池宮的眾人都過去了,許氏聽見隊尾有兩個小宮女竊竊私語的聲音:“娘娘要帶了翁姑娘回宮去,難道真要薦翁姑娘也做娘娘?”

另一個笑道:“我看也難說得很,興許娘娘就喜歡這樣直率天真的呢……”

一行人越走越遠了,聲音也愈低至不見。

連宮人都說容貴妃喜歡直率天真的,卻分明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許氏恨恨地跺了跺腳,看著那攔著路不肯移動的女官,賭氣似地道:“你在這裡乾巴巴問我有什麼用?翁氏落了水,同我又有什麼相乾?現放著一個恨她恨得眼都綠了的在那裡,你們一個個卻都跟瞎子似的,問都沒有人問她一句……”

天色擦了黑,三、四名緋、紫色袍的大臣從殷長闌的書房中退了出來。

值勤的龍禁衛送了幾位大人出宮。

李盈輕手輕腳地進了門。

殷長闌靠在椅子裡微微閉著眼養神,聽見他的腳步聲,問道:“怎麼了?”

他雖然沒有睜眼,李盈卻仍下意識地露出滿麵的笑來,小心翼翼地道:“鳳池宮遞來的消息,貴妃娘娘說,今兒宮裡有嬌客,不便同您一處用膳了……”

殷長闌就“嗯”了一聲,問道:“貴妃今日遇上了什麼事?”

“奴婢也是聽娘娘身邊的人提了一嘴。”李盈知道他同幾位大臣在書房裡閉門說了一整日的話,從他聲音裡聽出濃濃的疲倦來,就簡明扼要地道:“儲秀宮的秀女翁氏落了水,如今查出來是人為,娘娘因此把翁氏帶回了宮裡照料些時候。”

殷長闌點了點頭。

翁明珠的事隻在他耳邊一過,並沒有掛在心上,隻問道:“貴妃單說了不能一處用膳?”

李盈怔了怔,沒想到皇帝的心思連這上頭也用著,忍了忍笑,道:“確是這樣說的。”

殷長闌心情微霽,隻看了他一眼,就敲了敲桌子,道:“傳膳罷。”

李盈笑眯眯地退了出去。

沒想到晚膳過後,殷長闌的禦輦到鳳池宮門口的時候,等在外頭的女官卻當真不見有意外之色,隻含笑將殷長闌迎了進來:“娘娘在聞霜塢等著陛下。”

李盈目瞪口呆。

難道這也算是陛下和貴妃娘娘的約定?

他一麵在心裡不著邊際地反思著自己的失職,一麵同手同腳地跟著殷長闌進了儀門。

暖塢裡也已經換上了琉璃窗,燈火無遮無攔地照進積雪的庭院,當窗讀書的少女聽見中庭的聲響,側過頭與殷長闌對視,一雙杏子眼含了笑意,起身往門口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