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玉漏遲(4)(2 / 2)

殷長闌知道她也不過是自語,道:“欽天監上表,隻道這幾日天氣都不大妥當,你出入也多珍重些。”

容晚初回過神來,沒有回應他這句話,隻是微微地咬住了唇角。

柔粉色的唇/瓣被潔白的貝齒叼/住了,顯出失了血色的淺白色,落在殷長闌眼中,不免有些憐惜,探手將那片收了主人自己蹂/躪的唇撥/弄出來,低聲道:“也不怕咬疼了。”

失血的位置迅速地充回了血,就變成了顏色更豔/麗的潤紅。

殷長闌目光落在上頭,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那片唇一張一合的,有些遲疑的樣子,小心翼翼地道:“……風這樣大,七哥今晚就睡在這裡吧?”

容晚初對上了男人灼灼的眸子,不由得微微有些瑟縮,不大自在地解釋道:“何必再走一趟,平白受了涼氣……橫豎原是我想著要睡,地龍都燒透了,一點也不冷的……這裡有你的衣裳,明兒直接上朝去也不礙事……我回後殿去,也不會打擾了你……”

越是補充到最後,聲音放得越低,最後就有些說不下去了,放棄似地側過了頭去。

殷長闌一顆心原本被她一句話輕易攪得七上八下的,聽到後頭,反而微微地笑了起來。

他道:“好啊!”

他聲音又低又柔,含/著濃濃的笑意,溫聲道:“都聽你的安排!”

女孩兒一張穠夭桃李的粉麵就轉了回來,對上他溫柔的眼,杏眼裡漾出了瀲灩而歡喜的微光。

貴妃容氏在儲秀宮施展了一回威風,卻沒有得到一星半點的申斥,皇帝甚至還在她宮中留宿了一夜,第二天蒙蒙亮的時候,春風滿麵地從鳳池宮直接出發上朝去了。

話在外頭傳了一遭,回來的時候就不是原本的模樣。

翁明珠雖然人有些嬌憨率真,卻不是懵懵懂懂什麼也不知道,在與容晚初一同用午膳的時候,還有些赧然地悄悄牽了她的衣袖,低聲問她:“我在這裡,是不是讓您不方便啦?”

鳳池宮前後屋舍百餘間,她雖然跟著過來暫住,卻住在東側殿裡,夜裡又早早地吹燈歇下,同沒有她這個人在,也沒有什麼分彆。

容晚初失笑地拍了拍她的頭,道:“人小鬼大。”

她麵上沒有什麼異樣,反而是翁明珠鬨了個大紅臉,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我不是、我不是……”

吭吭哧哧地,半晌也沒有把這句話說全了,一雙大眼睛圓/滾滾的,信賴地看著容晚初的時候,清亮得像某種幼生期的小動物。

她在冰水池裡吃了苦,但昏厥的緣故裡還是心理因素多些,這時離開了那個環境,到了容晚初的身邊,心境很快地開朗回來,除了麵上還有些蒼白,也不過是需要緩緩地調養了。

容晚初看著她直笑,最後安撫她道:“我答應了要送你回家的,你放心就是。”

翁明珠就真的放下心來,圍在容晚初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話,像隻因為春天到了而恢複了精神的小麻雀。

阿訥原本對她還有幾分警惕,但這樣說著話,兩個人竟不知何時說到了一處去。

容晚初揮手攆了她們出門:“到彆處去說你們的悄悄話,讓我消停些。”

翁明珠怕她真的生了氣,就瑟瑟地住了口。

反而是阿訥攙了翁明珠的手,笑道:“娘娘平日裡讀書畫畫的,偏不愛聽我們說話。”

容晚初將她睨了一眼。

阿訥見好就收,同翁明珠說說笑笑地出去了。

等在簾子底下的阿敏進門來,向容晚初道:“尚宮局的何姑姑過來了。”

崔氏因為前頭一攤子壞賬出了事,如今尚宮局的事務就由何氏暫代,卻因為容晚初的心意未定,也跟著並沒有一個名分,大家隻“何姑姑”、“何大人”地混叫著。

容晚初眉梢微微頓了頓,道:“叫她進來吧。”

何氏端著手,低垂著眉眼,步伐穩穩地進了門。

她的宮規禮儀是半點都不缺的,該跪就跪、該行禮就行禮,該效忠就效忠,也該翻臉就翻臉。

她是犯官之後,充入宮闈,尚宮局的掌事崔氏對她有知遇之恩、照拂之情,但她卻能因為出身舊事,輕易將崔掌事的困境暴露在宋尚宮的麵前。

而一樁大事難以遮掩的時候,她又能毫不猶豫撕開自己的罪狀,把宋尚宮做過的事也坦然呈於容晚初之手。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

拋卻個人的情緒,這倒是一個最適合宮闈生活的女人。

何氏伏在地上向她行禮,聲音低沉悅耳,道:“貴妃娘娘祺安。”

容晚初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道:“起來吧。”

何氏對她的態度並沒有異議,她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也坦然地接受容晚初對她的冷遇,她隻是低垂著頭,語態恭敬地道:“娘娘入宮多時,如今又瑣事繁重,身邊的人手卻一直沒有補齊,是臣等的失職。”

她從袖中抽/出一卷名冊,交在阿敏的手中:“尚宮局為娘娘預備的宮侍,都是已經遴選過七輪,忠誠、性情都出色的,如今隻隨著娘娘的心意留人便是。”

鳳池宮的花名冊一直還停留在剛入宮的時候,那時因為貴主新來,頭兩等的宮人是按例減半的,等著主子往後立住了腳,再選合心意的充入。

因此容晚初貼身服侍的也始終隻有阿訥、阿敏兩個從家中帶出來的。

上輩子裡,阿訥意外早亡,阿敏漸漸與她離了心,她身邊也遴選過新人。

容晚初從阿敏手中接過那本名錄,隨意地翻了翻,微微翹了翹唇角,道:“把人都叫過來,本宮要當麵看一看,單看畫冊子有什麼意思。”

何氏也沒有驚訝,隻靜靜地應了一聲“是”,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阿敏抿唇笑道:“娘娘身邊當真要進人?”

“總不成牽著你們一輩子。”容晚初略略閉了眼,因為想到上輩子阿訥的死,讓她的語氣也顯出些疲憊來。

她道:“總歸是要放你們出去嫁人的。”

阿敏卻道:“奴婢願意一輩子服侍姑娘。”

“說什麼傻話。”容晚初不由得搖頭笑了一笑,她道:“阿敏,往後我會替你選個讀書殷實之家,讓你做個堂堂正正的正頭娘子,你隻管放心好了!”

阿敏的麵色不由自主地黯了一瞬。

她沉默了片刻,才打起精神來,道:“娘娘,您就不要打趣奴婢了。”

容晚初隻當沒有看到她的異樣。

侍女暗地裡的小心思,容晚初還遠不至於一無所覺。

她的思緒落在了容嬰的身上,目光微微有些縹緲,想到他此刻遠在柳州、跟在容玄明的身邊,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也不知道……

從如今的兄長容嬰到最後那個容氏容嬰,是從什麼時候生出的改變。

她心緒頃刻之間有一點微苦,旋就晃回神來,靜聲道:“何氏怕就要回來了,你去前頭等一等她,教她先把人帶到西配殿去。”

何氏才剛剛離開不久。

收攏人手、往鳳池宮來,怎麼也要一些時候。

阿敏未免有些不解,容晚初淡淡地笑了一笑,道:“聰明人偏喜歡做些聰明事,她若是沒有提前把人預備齊了,我才要重新估量她。”

她道:“去吧。”

阿敏應了一聲,屈膝就出去了。

外頭冬寒料峭,始終有北風若有若無地刮著,侍女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衣裳,想到容晚初的交代,小跑著穿過了回廊和穿堂。

外殿服侍的宮女殷勤地裝了個湯婆子送了過來。

阿敏接在手裡,連手通臂都暖和了些許,輕輕地跺了跺腳,旁邊的粗使宮女就笑道:“您今日怎麼連大衣裳都忘了穿,出來的這樣急?”

阿敏笑道:“誰知道今兒這樣的冷,虧了你了。”

一麵心不在焉地同宮人搭著話,一麵留意著照壁後頭的響動。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外頭果然就轉進人來,見阿敏就等在殿中,不由得有些驚訝,湊上來道:“何大人帶著待選的宮人到了。”

這樣短的時間,怎麼也不夠何氏回尚宮局的官署、值房去,把人點齊了再過來的。

隻可能是提前就已經等在了不遠的地方,得了消息就往這邊來。

全被自家的娘娘料中了。

阿敏心中一時之間說不清是什麼情緒,甚至隱隱地有些敬畏和恐懼,不由自主地抿著唇站在了原地。

麵前的宮女見她半晌都沒有響動,微微疑惑地提醒道:“敏姑娘?”

阿敏醒過神來,道:“我知道了。”

就拔腿往門外去。

何氏仍舊端著手,宮牆之外風更烈些,一路上不免將她的鬢發吹得稍稍有些淩/亂,但她的儀態依舊像是尺規約束出來的一般端正,靜靜地等候在儀門之外。

直到看見阿敏片刻間就笑意盈盈地轉出了照壁,眼中才不由自主地顯出些驚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