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芳心苦(2)(2 / 2)

修長的手指在填漆螺鈿的黑色案麵上敲了敲,發出清脆的響聲。

容嬰目光落在殷長闌敲擊著桌麵的手上,聽到麵前書案後的君王聲音淡薄地道:“阿晚當年險些身死容玄渡之手,如今宿仇尚在人世逍遙,恐怕阿晚沒有容卿這樣寬廣的胸懷。”

容嬰猛然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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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嬰離開九宸宮的時候,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腳下行步也重新變得穩健起來。

沒有人能從他的麵上窺知他和皇帝的密議中都說了什麼。

他穿過九宸宮左的甬道出宮去的時候,有輛裝束低調的輦車停在了宮門前,服色簡素的少女在若乾宮人嬤嬤的擁簇中下了車,有人前趨到門前值戍的龍禁衛麵前通報。

人群中央的少女卻微微凝眉,側頭向走到甬道儘頭的背影上投去一眼。

範姑姑低聲道:“娘娘怎麼了?”

甄漪瀾微微搖了搖頭。

範尚宮回頭跟著張望了一眼,容嬰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甬道中寂寂無人,她隻當是甄漪瀾閒來無事,不由得低低地道:“娘娘,如今情勢不同從前,娘娘在九宸宮跟前更要謹言慎行才是。”

範尚宮神色謹慎,還有些難言的惶恐,甄漪瀾喉間微微滾出一聲哂笑。

她道:“我知道的。”

甄氏兄弟鬨出一場驚動了全京城的笑話之後,她這個出身甄氏二房,卻因為長房的緣故才得以進宮的賢妃娘娘,宮裡宮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她的熱鬨。

她卻心照不宣地得到了皇帝有限的寬容,不再強硬地將她圈禁在解頤宮裡,而是允許她偶然正常地出來行走——

大概也有許多人不能理解吧。

畢竟誰也不會想到,最初果決地向皇帝出賣了自己的親伯父,並且一力推動了這場兄弟鬩牆鬨劇發展的,就是這位身在深宮,素來隻有寬仁溫厚名聲的甄氏娘子。

即使是貼身服侍的侍女……

除了容晚初。

甄漪瀾目光微斂。

她大概是沒有看錯的,剛剛離開九宸宮的那名年輕男子,就是容晚初的兄長容嬰。

那個被各家長輩都曾盛讚過的容家玉郎。

容晚初,她有著那樣的一個權傾一時的父親,天子還對她的兄長這樣親厚愛重。

會抓/住貪墨河工災銀一件事就錘死了宗正卿,在皇室中輩分、聲名、權柄都極盛的趙王殷铖,也會在聽到她的密告之後,選擇用這樣的手段將甄閔夷趕儘殺絕。

她不信皇帝對容玄明的威脅一無所覺。

可是皇帝卻把她圈禁在宮裡,把容晚初高高地捧到天上……

命運,何其不公。

她眉宇間一閃而過的陰鷙之氣落在一直關注著她的範尚宮眼裡,心中不由得一涼。

女官低聲提醒道:“娘娘。”

甄漪瀾搭住了她的手,手心裡微微濕冷,讓範尚宮有些黏/膩的不適。

前頭那上前去通傳的宮人卻回到了甄漪瀾的麵前。

宮門口的禁衛還像是支長/槍似的,筆挺地站在那裡,沒有絲毫挪動的意思。

甄漪瀾唇角的神色微微一冷,那宮人已經小心翼翼地屈著膝,向她回稟道:“回娘娘的話,九宸宮的人說,陛下今日並不見……”

龍禁衛大約是已經得了交代,原話說的是“陛下並不見賢妃娘娘,請娘娘回宮去吧”,那宮女打了個磕絆,粉飾似地道:“並不見人。”

甄漪瀾淡淡地看了那宮人一眼。

她對這個結果並不十分意外,就平靜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就吩咐回輿,仍舊由範尚宮扶著回身上了輦車。

她來了又回,態度這樣平淡如水,讓範尚宮有些摸不著頭腦,偷偷地拿眼睛覷著她。

甄漪瀾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打量,不由得皺了皺眉。

她來這一趟更多的也是為了試探殷長闌的態度,此刻他沒有一點軟化的意思,縱然她表麵上平靜,心裡也不免有些不虞,又被範氏這樣看著,就有股鬱氣升上心頭來。

車廂裡一片死寂,車輪粼粼地碾在宮道上,解頤宮與諸嬪妃主殿同在紫微宮東部,從九宸宮回返,經霽虹橋一道都是大路,沿途縱然是冬日,也有七、八分的蕭疏風景。

範尚宮見甄漪瀾看上去心緒不大爽利,就稍稍撩起了簾子,由著外頭微涼的風換去車廂內部的燥熱炭氣。

大路當中卻有輛紫幄緗黃頂的輦車,前後擁簇著數十人,迎麵迤邐而來。

甄漪瀾隻消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哪一宮的車輦,探手“啪”地一聲打落了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