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東風寒(5)(2 / 2)

霍皎沒有理會宮人之間的眉眼官司,先把容晚初看了一眼,見她神色平和,不像是出了什麼事,才放緩了腳步,叫了聲“貴妃娘娘”,屈膝行了個禮。

容晚初卻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痕青黑。

十五、六歲花兒一樣年紀的少女,哪裡輕易就能積下這樣重的憔悴之色。

她站起身來,回了半禮,同霍皎分賓主坐了,才放低了聲音,輕柔地道:“總要自己珍重些才是。”

霍皎不由得微微地笑。

她自己抬起手來摸了摸眼下,溫聲道:“不過是這幾日罷了。”

容晚初側頭看了看身邊的宮人,阿訥就知趣地拉著朱尚宮一道退了出去。

霍皎抿著唇笑了起來。

她顏色冷豔,慣常性子如霜雪似的,言談都讓人覺得疏離清冷,如今這樣淺淺地笑著,生出些人間的煙火之氣,就顯出與年歲相符的明亮來。

一雙眼也稍稍地彎著,看著容晚初,輕聲道:“還記得上一回,他往柳州去,我那個時候心裡隻覺得天都昏昏的,天大地大,總也無處可安,竟貿貿然地闖到鳳池宮去打擾你。”

去年深秋裡的事,容晚初也還記得。

那個時候她覺得霍皎這個人行止怪異,好端端地說些不合時宜的話,也是從那個時候偶然窺破這樁少女心事。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升平皇帝的殼子裡已經換成了故人,霍皎的心意在她看來,隻能是這個少女一生悲劇的注腳。

她不由得含笑搖了搖頭,道:“我同皎姐姐一處說話,哪裡稱得上打擾。”

霍皎抿著嘴微微地笑,道:“也是我覥顏,擔子推給了你,如今偷了這些閒,倒把你折騰了。”

容晚初能明顯地察覺到她今天的情緒比那一天更平和許多。

人隻要心境平和,就總歸能存住希望。

容晚初稍稍放下了心,笑道:“皎姐姐要是有心謝我,就把你這裡自己做的茶餅兒分我些——我可是聽說了擷芳宮特特要了一簍子茶,今天特地來討食的。”

她這樣坦蕩嬌憨,讓霍皎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朱姑姑。”霍皎對著門口招了招手,道:“把我寢房窗台上那個小木匣子拿來。”

一麵就含笑道:“虧得你什麼都知道。”

容晚初不過是為了岔開話題隨口一提,沒想到霍皎手腳利落,竟真個已經做了出來,倒有些“奪人所好”的愧疚了。

朱尚宮得了霍皎的差使,腳程飛快地往後殿去,很快就折了回來,手中果然提了個小小的木匣。

小匣子裡頭擺了兩對模子,圓/滾滾、矮墩墩的小烏龜形狀,白白淨淨的,和宮裡慣用的官樣都不同。

容晚初看著不由得笑,道:“瞧著倒是憨態可掬。”

霍皎也笑,道:“咱們也想不到他怎麼能把好端端的茶團模子做成這個樣兒。”

原來是容嬰做的。

容晚初把玉樹一般的容嬰和眼前這個小烏龜放在一處,隻覺得仿佛窺探到了長兄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她心裡的念頭沒有露到臉上掃人的興,伸手取了一個在掌心裡端詳,四個小烏龜各有各的姿勢,這一個扭著頭來看她,殼兒後頭一條小尾巴還微微地曲著,龜甲上的紋路有幾筆格外比彆處都深些,她認真地看了看,轉了個彎,才認出那是個殷文的“燥”字,認真得就像是真有古巫卜蓍,求來的神諭似的。

容晚初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光裡一晃,就看見龜殼角落裡打著個不易察覺的小小徽記,寫的是個“瑤”字。

她“咦”了一聲,霍皎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替她解惑:“我乳名瑤娘。”

容晚初於恍然之間,忽然想起那天容嬰在她宮裡抱著小貂的時候,念的那一句“一宵梅雪,滿地瓊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