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東風寒(6)(2 / 2)

玉枝連頭都不敢抬,生怕對上鄭太後的臉。

她低聲道:“娘娘,楊太醫這些時候診治殿下的病情,說得都十分的精準,殿下吃著他的藥,也一天一天地見好了。那胡道長雖然聽著有道行,可是終究沒有見過實效,萬一、萬一他同殿下並不是十分的有緣,豈不是耽擱了殿下……”

鄭太後冷冷地道:“我難道不知道那胡道士不見得能治得好睿兒?”

玉枝不由得噤聲。

鄭太後眼底都是細細密密的血絲,臉上神色說不出的陰鷙可怖:“可那姓楊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鎮日裡支支吾吾的,哀家想帶著睿兒出去看看外頭,他都要攔著阻著,難道睿兒就要一輩子關在屋子裡,吹不得風,見不得太陽,像個囚犯似的,這樣關到他老死不成?”

玉枝也不知道說什麼話才好。

鄭太後瞥了她一眼,冷聲道:“哀家不過是拿姓胡的提點提點那姓楊的。哀家心中自有分寸!”

瑤翠輕手輕腳地進了內室,道:“娘娘,貴妃娘娘來了。”

鄭太後點了點頭,就從床邊站起身來。

瑤翠猶豫了一下,站在那裡沒有動。

玉枝就忙湊上來要把殷長睿接在懷裡。

方才還乖乖巧巧的小孩兒卻忽然暴怒起來,短短的小手在半空中揮舞著,“啪”地一下打在玉枝的臉上,角度有些刁鑽,修剪整齊的指甲就在她側臉上掛出一道深深的血印。

玉枝一聲都不敢吭,忍著痛低下了頭。

殷長睿手舞足蹈的,不但手臂在亂拍亂打,連包在薄被子裡的腿也掙開了,胡亂地踢蹬著,好幾腳都重重地踹在鄭太後的胸前。

鄭太後一時顧不上自己,一麵拍著小孩兒的背安撫著,一麵微微笑著叫他:“我們睿兒力氣真大,以後一定能長得又高又壯。”

殷長睿“啊啊”地哭叫,手腳的動作半晌才慢慢停了下來,張著嘴喘了一回氣。

鄭太後替他擦去了眼角殘留的一點淚痕,猶豫了一瞬,沒有把他遞到一直等在一旁的玉枝手中,而是重新替他裹上了薄被,低下頭柔聲道:“乖睿兒,我們出去了。”

鄭太後到前廳的時候,容晚初已經在堂中坐了半晌。

殷/紅綾半低著頭,坐在她對麵的下首,傳聞中她薦來的胡姓道醫和楊院正垂著手,一左一右遠遠地相對站在殿門口。

鄭太後/進來的時候,眾人都俯下/身去行禮。

容晚初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都親自抱著殷長睿,不由得眉梢微微一動。

鄭太後聲音聽不出喜怒,說了句“免禮”,目光就落在了容晚初的身上,道:“貴妃來了。”

容晚初也平淡地叫了聲“太後娘娘”:“聽說您有事要交代。”

鄭太後似乎笑了笑,道:“貴妃娘娘聲勢日隆,如今也有了模樣了。”她單手抱著殷長睿,一隻手就指了指門口的兩個人,道:“不如貴妃來替哀家評評理。”

那胡道士得了鄭太後的指派,就向地中走了幾步,行了個禮,道:“貧道胡元生,見過貴妃娘娘。”

他生得瘦高,膚白,就顯出形貌頗為雋秀,從道髻到短髯都一色烏黑,使他看上去駐顏有術,分不出真實的年齡。

縱然容晚初進門的時候已經見過了他,目光依然不由得在他和殷/紅綾身上一轉。

她打量的頃刻之間,那道士已經侃侃而談起來,他聲音悅耳如黃鐘大呂,聽在耳中頗有些蕩滌一身塵垢的意思,縱然引經據典、滔滔不絕,都是些荒唐無稽的仙丹大道,容晚初也有一搭、沒一搭地隨意聽著,忽然就被他問了一句:“貴妃娘娘以為然否?”

容晚初淡淡地道:“照你的意思,十二殿下是與塵世無緣,合該隨你去修煉登仙之術了?”

那胡道士不由得噎了一噎,後頭的話都接不下去了。

他停了半晌,才道:“小殿下/身份尊貴,不宜以尋常汙濁之氣拘束其形,於今之計,貧道可於宮中尋一清氣盛極之地,起一座參仙之台,小殿下於其間修養,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容晚初哂然一笑,也不去聽他的話,就徑自轉過頭看著鄭太後,道:“太後娘娘也信他的話,要在宮中起參仙台,踐丹鼎長生之道?”

她語氣太過直白,以至於鄭太後麵上有些說不出的羞怒,一手掩著殷長睿的耳朵,冷聲道:“難道貴妃也盼著你小叔被圈在房裡一輩子?”

她指著低眉垂首、仿如沒事人一般的老楊院正,惱怒地道:“好啊,好啊,原來你們都是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