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 黑無常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緊盯著遠處之人, 雙眼竟是有些濡濕, 似乎想踉蹌著迎上去。
但在這短暫的狂喜之後,黑無常終於反應過來那人聽見了什麼, 他身形驟然僵硬,好似被人從頭到腳潑了盆涼水,寒意刺骨。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瞬間, 半秒過後,黑無常已經斂去所有神色, 單膝跪地行禮, 避重就輕地冷然道:
“無赦,恭迎主上歸來。”
旁邊的孫書成已經嚇蒙!
而後被少年揮手打出了大殿。
少年仍斜靠在棺木上, 似乎有些不適應這過於年輕, 且毫無氣勢的軀體。雖然仍是竹寧的五官眉眼,但他周身的冷峻肆意之感, 卻遠非少年所有。
黑無常起身之後, 仍舊恭順地略微低首,目光牢牢黏在滿是蛛絲和灰塵的青石地板上。
“這不算歸來, 隻是吸收了魂石殘魂蘇醒片刻而已。”少年微微彎腰,似乎想從下向上看到黑無常的神色。
但由於距離太遠,並沒有成功,少年隻得離開了木棺慢步向前,不辨喜怒地開口:“無赦, 你是想讓本王跪下來看你麼?”
冥王可洞察人心的能力,連十殿閻王都懼怕萬分,隻需一個眼神接觸,內心所藏變會無所遁形。
黑無常從一開始就在逃避對視,但現在隻得將目光從沾滿蛛絲的青石地板上拽了回來,順勢起身抬首,下一秒便正對上少年清澈漆黑的雙眸。
此時的冥王,比舊時孱弱太多,黑無常能感到,眼前的少年全靠方才吞下的魂石之力勉力支撐。
少年眼眸中帶著淡淡的笑意,卻又漆黑得深不見底:“無赦,你還未回答,你對本王有什麼齷齪心思?”
齷齪這兩字被這般說出,並沒有飽含蔑視的貶義,反而帶著某種旖旎的禁忌感。
這種禁忌感就像是冥王本人,在陰界與整個地府相鬥千年,但仍帶著青年的無畏和朝氣,但血液中卻流淌著被陰曹浸染的狡詐詭譎,這兩者相合帶著某種奇異的美感,驚心動魄。
僅僅一瞬間,冥王已經趁黑無常紛亂的心緒,從那雙眼中讀到了太多,那些隱藏於心底深處的幻想,逾越而雜亂的片段……無所遁形。
冥王雖是少年的形貌,但壓迫感不弱分毫,他帶著不辨喜怒的輕笑:“無赦,你隨侍左右之時,與本王共事之刻,想的都是這些?”
數百年來,黑無常背負叛主罵名與地府相鬥攬權,日日夜夜的煎熬折磨,早已洗去了他作為下屬的恭敬順從,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生殺予奪,和晦暗陰沉的偏執。
若黑無常仍是數百年前那個,追隨於冥王身後不敢逾距半步的屬下,他絕不敢違法冥王之令,暗算並控製鬼帝近似瘋狂地去跳萬骨淵。
現在他早已是黑暗之君,卻巧妙隱藏了鋒芒,披上了馴順的外衣。
此時兩人離得極近。
黑無常抬首,隱去了所有外露的心緒,漆黑雙眸中恭順不減:
“主上,無赦絕不敢逾距半步。”
大殿中靜了數秒。
少年笑意稍頓,心中有些發毛。本王那隻小狼犬去哪兒了,怎麼現在這個像是一隻陰險的黑狼披上了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