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吃完這一碗,唐氏汗都冒出來,一時就把過來時心心念念的事情給忘了,吃完後摸著肚皮還抱怨:“你這樣,我回去都不用吃飯了。”

羅美娘笑:“那就當我今日請娘吃午飯了,一碗餃子就算請客,我可是省事了。”

說到午飯,唐氏疼兒子,關切問道:“二郎午飯也是吃餃子?我看也差不多是吃飯的時候了。”

羅美娘道:“他在屋裡寫春聯呢,娘先去看看,我這邊還要收拾會兒。”

“唉喲,唉喲!”羅美娘輕飄飄的一句話,唐氏仿佛吃了興奮藥一般,差點跳起來,“可真是出息了,都能寫春聯了!那集上賣春聯的老童生,一幅要賣我八個銅板,去年才五個。我看那上麵也沒多少字,要早知道二郎會寫,我就不花這份冤枉錢了。”

羅美娘其實也不知道張玉寒寫得如何,這兩日他在村裡轉了一圈,神神秘秘不知道拍了些什麼,一早就拿出了一疊紅字。

得說張玉寒這人確實有些強迫症,年後鋪子還沒開起來,這頭買賣就已經琢磨起來了。羅美娘看他又練字又裁紙的,也知道他在打些什麼主意。

她一早上忙著做餃子也沒去看看,這會兒她看唐氏感興趣,就道:“娘瞧瞧去,這也一早上了,總得先吃飯。”

話才說完,唐氏三步並做兩步便過去了。

這一去就不回來了,羅美娘灶屋都收拾好了見還沒個動靜,便自個出來,然後就瞧著婆婆在窗下邊踮著腳悄悄往裡看的模樣,一張老臉笑得像朵菊花。

從唐氏出去到現在也有一小刻鐘了,這種天氣,在外頭多呆一會兒從頭頂都要冷到腳趾尖,唐氏卻在窗下站了這麼久……

羅美娘把婆婆讓進屋裡都覺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張玉寒寫得認真,也沒發現親娘在偷看他,他看媳婦忙上忙下的,給唐氏倒水拿湯婆子,便伸手拍拍親娘的肩膀,得意道:“我寫得好吧?娘待會拿兩幅回去貼門上,管保明年一年都平安發財。”

他說話這麼中聽,哪怕唐氏凍得麵青唇烏,還是硬生生擠出幾個字:“挺好的。“

喝了一口熱水之後緩過來,她才劈裡啪啦說起來:“你說也怪,我小時候家家戶戶都沒貼春聯,我看著也挺習慣。現在過年要是沒幅春聯就覺得沒年味了。”又看了一下堆在桌上的春聯,一擊掌道,“就該讓老頭子過來看看,你這春聯寫得比老童生都還好。”

唐氏看起來,這些春聯跟老童生賣給她的基本沒區彆。

四舍五入的,也就比老童生寫得還要好了。

這兩人在一旁母子情深,羅美娘在一旁看著張玉寒一早上的成品。早上他把聶先生寫春聯的視頻調出來臨摹,因為長時間寫同一幅字,寫出來的春聯確實似模似樣,雖然還是少了風骨,唬唬不識字的人是夠了。

羅美娘看一眼明顯心有成算的張玉寒,道:“你要是想賣春聯,就得趁早,今日都二十九了。”

被媳婦說中打算,張玉寒隱晦點頭。從法器刷出紅紙之後他就有這個想法,為此還專門練了一回字,就是總覺得還寫得不好,不好意思出口,不想媳婦跟他想到一處去了,張玉寒心裡還有些美滋滋的。

他道:“紅紙和筆墨都不花錢,賣出去就是淨掙的。你說這買賣咋樣?行的話咱們現在就乾。”

羅美娘又看了一下張玉寒一早趕出來的春聯,慢慢道:“這字還欠缺幾分,價格彆訂太高,老童生的春聯一幅八文,咱們隻賣四文,把紙墨成本收回來就好。”以張玉寒目前的水平,價高了羅美娘覺得虧心。

張玉寒在價格上沒有意見,唐氏也道:“今年外頭春聯漲價,村裡好些人家都沒舍得買,才四文,肯定能賣出去。我來幫忙,也不用給工錢了,給我幾幅送人就好。”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張玉寒跑了趟隔壁村,唐氏在村裡轉悠了一圈,半下午還回來補了一回貨。

由於婆婆熱情高漲,就沒羅美娘什麼事,她在家裡繼續捏餃子,沒想到的是,居然會把李氏惹了過來。

李氏是聽在外頭隱隱綽綽說她女婿賣春聯的事,才想著過來問怎麼回事。

能鬨到李氏也知道的地步,主要是唐氏在外頭跟人說春聯是她家二郎寫的,彆人不信,一來二去唐氏就跟人吵起來了。

這年頭沒什麼娛樂,有點什麼稀罕事就容易被放大。寒冬臘月家家戶戶都被困在屋子裡,說起來就更誇張了。

有說唐氏自個往臉上貼金的,也有說張玉寒吹牛不打草稿,從私塾把夫子的春聯都順回家,反正壞話多過好話,在村人眼裡,張玉寒一向是個不愛乾活整日胡鬨的混小子,哪怕買到了便宜春聯的人家,心裡也不大相信。

不過,四文錢確實便宜,買到手的人就算心裡嘀咕,也不會想退貨,過年誰不想家裡多一抹紅色,不貼大門還能貼彆的地方,四文錢買不了吃虧,也買不了上當。

“咱們家後麵的徐婆子也買了一幅,說你婆婆吹牛,吵不過你婆婆,就到咱們家來了,腦子真是有病,非叫你爹給她評理,你爹袖子都差點給她扯斷。”

羅美娘就跟李氏說了,張玉寒低價買了一些紅紙,他拿紅紙練字,寫了一堆春聯出來,在家裡放著也是浪費,就想要賣賣看,也說了他那字真不到能賣錢的地步,值錢的主要是紅紙。

羅美娘說得簡單,李氏還是被女婿識字的事給嚇一跳,哪怕唐氏前幾日就在村裡說小兒子在私塾乾活學會不少字,李氏心裡也不怎麼相信。

羅德金當年上私塾的時候全家人都看在眼裡,那字寫得缺胳膊斷腿的,就跟書上長得不一樣,一逼他讀書練字他就滿臉鼻涕淚的哭。農家對讀書識字的事本就敬畏,看他這麼難,李氏打心裡就覺得念書不是農家的本分。

往事曆曆在目,今日又聽到有人說這個,李氏就覺得是不是親家在外頭說大話了。

羅美娘沒說什麼,隻把李氏帶到裡屋瞧,張玉寒寫春聯時筆墨紙硯擺了滿滿一桌,換下來的衣服上還有些去不掉的墨跡,李氏咂巴咂巴嘴,這才有些信了,離開時看著羅美娘塞到她懷裡的春聯時,都有些恍惚。

不過,雖然於除夕之前在村裡引發了不少話題,賣完春聯之後,張玉寒還是該乾什麼就乾什麼。羅美娘能淡定,是因為她打小就習慣悶聲發大財,張玉寒這樣就出乎她意料了。

這人連在親爹麵前出回風頭都要錄下來,居然能忍住不顯擺?

張玉寒正在吃餃子,羅美娘做的蘸料十分夠味,聽著她這話,他把餃子吞進去就道:“彆人說什麼關我屁事?我寫春聯是為了練字掙錢,現在都賣完了,管他們怎麼說?頂好的說句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以前怎麼樣現在怎麼樣,還要彆人來說?”

對尋常人的看法或評價,張玉寒根本不在乎。

羅美娘聽著,發現張玉寒骨子裡還有些桀驁不馴,這種性子,好點說是心智堅定不容易被人影響,不好的就是太獨了。

太獨的人容易不合群,張玉寒卻沒有這個壞毛病,該跟人套交情攀關係的時候,他比誰都能放下身段,上回在她家哄她大哥嫂子時,愣是誰都沒瞧出他那點鬼心眼。

羅美娘暫時沒看出這個毛病的壞處,想想也就放下了。

春聯生意還不錯,統共賣出一百三十二幅,有人不要對聯隻要橫批,還有的春聯早就買好就想要福字,福字一個三文,賣了將近三十個,這一日的淨收入算下來有半兩多銀子。

羅美娘給婆婆包了個兩百文的紅包,唐氏雖說了不要工錢,兒媳兒子給她的她也不會不要,隻是在外頭逢人就說兒子給她銀子花。這是給她日常花用的,不算在過年的孝敬紅包裡頭!

張家是頭年分家,外頭人都在看逢年過節張二郎給爹娘送什麼禮物,前頭那兩壇酒就讓很多人羨慕,這會兒他又給親娘送了錢,春聯是不是他寫的還不確定,不過是個孝順兒子是不能否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