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碰瓷(1 / 2)

野犬 青浼 15941 字 3個月前

如果說,在國內單板滑雪大眾技術滑行領域,薑冉擁有和頂尖男滑手平起平坐、談笑風生的實力並毫無懸念擠進全國前三,那麼單崇這個人,在單板滑雪公園地形這塊,應該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2019年,此時平昌冬奧會剛剛結束沒多久。

作為我國唯一一位在平昌冬奧會賽前攢夠國際雪聯排名積分、拿到冬奧會比賽資格,並且在之前的各大賽事表現不凡的單板大雪BIGAIR(*大跳台)項目的職業滑手,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單崇很遺憾沒能在平昌冬奧會發揮出應有的水平。

當所有人以為他會意誌消沉一段時間,卻沒想到他好像並沒有受到多大的打擊——

他很快就重新投入了新的訓練,這又讓國內單板滑雪的大家看到了希望……

雖然“刻滑”“平花”“公園”有各種戲稱的所謂“單板鄙視鏈”,民間傳說玩兒公園的看不起刻滑的,玩兒刻滑的看不起平花的,玩兒平花的白眼一翻誰都看不起——

但那都是玩笑話,沒人較真。

走出去,但凡有那麼一塊金牌,那都是”中國單板滑雪曆史上第一塊金牌”。

於是此時可以說整個雪圈都期盼著甚至無比相信,下一次的北京冬奧會,家門口的時候,單崇一定可以站在他自己甚至是所有人期待的最高領獎台。

然而2019年的夏天剛剛到來,冰墩墩的手辦還沒炙手可熱,猝不及防,雪圈突然便遭遇了沒人能夠坦然接受的意外。

作為刻滑滑手,薑冉其實和玩公園那邊的滑手也就是“因為大家都是金字塔尖尖所以彼此有微信有共同的群並且認識”,並不是常常一起玩,所以她和單崇也就是認識、冰箱裡遇見聊過兩句而已。

倒是老煙玩的花,無論是刻滑、平花還是公園的人都很熟——

單崇其人,甚至算他半個師父。

如今單崇受傷這麼大的事,給所有人都帶來不小的震動,薑冉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大腦也是發懵到一片空白——

主要是,這引起了她一些不太想要回憶起的回憶。

滑雪是極限競技,人們永遠應該對此心存敬畏。

每一年,每一個雪季,全世界滑雪事故數不勝數,輕則骨折,重則死亡……

我國東北那幾個大雪場,每年都要隨機挑選個彆雪場,獻祭幾條命。

安全年年講,意外來臨時,卻總是防不勝防。

薑冉有些走神,幾秒的愣怔後強行打起精神,安撫似的拍拍老煙的肩,然後再次發揮了大姐姐的角色,伸手替他把頭盔摘了隨手塞給旁邊一個小弟。

“趙克煙,你他媽彆不是要哭了?”開口時,薑冉發現自己的嗓音也有點沙啞,“單崇是摔了,又尼瑪不是死了,眼淚收收——”

她看了看周圍圍著的人。

“都收收,怎麼著不一定呢,你們一群大老爺們能不能不那麼晦氣!”

她罵了兩句臟話,眾人稍微清醒,三三兩兩稍微收了魂,幾個平時和單崇玩的還行的開始討論起買機票上長白山。

薑冉親自替失魂落魄、已經毫無自主思考能力的老煙定了兩個小時後廣州起飛,長白山落地的航班。

連推帶哄把丟了魂的趙克煙交給也定了同航班的其他滑手,再親自把他塞上去機場的出租車,薑冉撐著出租車門框,低頭附身跟車裡的人說:“等單崇沒事了替我跟他問個好。”

“沒事了”三個字,像是美好的祝福,也像是最真誠的祈願,再次惹得一群猛男落淚。

送走了這群躁動不安的少年人,薑冉才勉強想起還有倆滑雪小白被自己扔雪道上……再次轉身回到雪場,經過一麵全身鏡下意識轉頭看了眼,這才發現自己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掌心都被指尖掐出了兩個月牙印。

她深呼吸一口氣,拉好護臉,戴上頭盔,轉身進入雪場。

……

被她落下的少年二人組已經在雪道下麵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了,兩人各自占據長椅的一邊,背對背,誰也不搭理誰……

這架勢,路人從他們身邊路過,都不會知道他們居然認識。

薑冉進了雪場,不著急帶他們繼續滑,就轉身跟宋迭說,今天上課不算課時費。

她這話一說,原本背對著宋迭的人就立刻從手機上抬起頭,那種看叛徒的譴責目光再次出現了,被護臉擋不方便他臉上的表情表達情感,所以他選擇用嘴巴說:“我就知道早晚會變成這樣。”

薑冉根本懶得理他,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拖起來,壓低了聲音跟他說:“走,去買護具。”

說完,不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轉身重新離開雪場。

北皎被她突如其來想一出是一出整得有點懵,都沒來得及有機會問“怎麼了”,隻是“嘖”了聲,把腳邊的滑雪板往宋迭那邊推了推,示意他看住,自己跟著女人身後追出去——

他出雪場時,薑冉已經走的很遠了。

他三兩步追上,拍了下她的肩膀,見她不理自己,他又繞到她麵前……雙手枕著腦袋後麵,一邊倒退著走,一邊好奇彎腰看她的臉,問:“你怎麼了?”

薑冉也戴著護臉,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就伸手把他推開,示意他彆擋道。

——她忘記了北皎是那種他好奇什麼就一定要完成了才會善罷甘休的類型。

他緊緊跟在她身後,又彎著腰,從後麵靠近她耳朵一側:“怎麼突然就這麼緊急地要給我買護具?是不是剛才出事那個人你認識?我聽路過的人說的,有個很有名的跳公園的滑手訓練時撞到樹上摔傷了——”

他還在稱述聽來的情報。

突然走在前麵的人猛地停下來,他猝不及防差點兒沒刹住車,整個人撞到她的後背又彈開!

她用沒有必要的用力力道轉過身,抬起手,就要很粗暴地捏住他的嘴:“吵死了。”

北皎沒躲開,儘管他被捏的還挺疼的,就是就著被她捏住嘴巴的動作低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和以前和她打鬨時候用的力氣比,力道十分輕柔。

他拉開她的手腕,問她:“那個人是你什麼人?”

語氣很平常。

薑冉眨眨眼:“就是認識。”

“那你為什麼一副快要哭的樣子?”北皎問,“你要不要去照照鏡子?”

她黑著臉甩開了他握在她手腕上的手。

直到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雪具店,走在她後麵的北皎才聽見她用幾乎會被周圍的嘈雜聲吞噬掉的低音調說:“我隻是怕再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受傷。”

北皎想了想,很聰明地問:“’再’?”

聽那些人說,那個受傷的滑手是在長白山受傷的,可不是她眼皮子底下,所以他覺得她所指的應該另有其人。

然而薑冉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隻是沉默地拿起了一條和宋迭一樣的那種連體的護具褲衩,選了個碼,就塞給他……下巴點了點更衣室方向,示意他去換。

北皎目光從她有點兒蒼白的臉上輕描淡寫地飄過。

頭一回,他破天荒沒有鬨著“我不和宋迭穿一樣的”,而是乖乖接了東西,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一句言簡意賅的“等著”,轉身進了試衣間。

幾分鐘後,穿了護具走出來,北皎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被束縛住了,護具很緊,全方位地包裹著他的肌肉,他有點兒抬腿都變得費勁的錯覺……

整個人變得——

怎麼說呢?

很有彈性。

他想發表一下第一次穿護具的感想,但是薑冉沉默地坐在一旁,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仿佛對角落一個落滿灰塵也沒人買的頭盔產生了濃鬱的興趣。

他走過去輕輕拉扯了下她的頭發。

她甚至沒有拍掉他的手,隻是感覺到他靠近了,也不看他,直接站起來如同行屍走肉一樣走到收銀台前——

北皎楞楞地低頭看了看從自己指尖滑走的那縷頭發,緩緩蹙眉,抬起頭盯著她的背影。

阿黃:“護具打完折七百塊,支付寶還是微信。”

“微信。”

薑冉說著,打開了支付寶的界麵,遞給阿黃。

阿黃舉著微信的掃碼機器,盯著藍色的支付碼界麵,欲言又止。

北皎站在薑冉身後,麵無表情地遞出了自己的手機的微信支付頁麵,與此同時,順手把擋在收銀台前的女人拎開,放到旁邊空地上去。

出了雪具店,薑冉走在前麵。

北皎彆扭地跟在身後,還是感覺穿了護具後屁股那硬邦邦的一塊有點奇怪,忍不住三番五次摸摸屁股……又覺得大庭廣眾之下這個動作不太雅觀,他縮回手。

不能說說穿護具感想也很難受。

能聽他發表感想的人正走在他身邊,前所未有的沉默。

兩人再次站在雪場門口,北皎抬手推開門,見女人從自己胳膊下麵鑽進他推開的門縫,沒忍住叫住她:“你要是狀態不對,我們今天先回去算了。”

薑冉聞言,總算回頭,隻是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淡漠道:“狀態不對?有影響嗎?”

她似有些輕蔑地笑一聲:“我睡著了,在夢裡都能教你。”

北皎心想,我說的壓根不是這回事,好嗎?

還是去照照鏡子吧,笑的那一下,像奈何橋下麵爬上來的女鬼。

……

薑冉沒再帶北皎他們到高級道去,他們回到了相比較起來緩一些的中級道,教北皎換刃。

“換刃,從前刃換到後刃,本質其實是整體施壓施力的滾動。”

薑冉望向宋迭,“你入門的時候還是八字站位,我告訴你,換刃就是左腳抬起右腳踩,利用腳下的形變,使得板有瞬間斜滑降過程,自然就能調轉過來。”

宋迭:“對。”

薑冉:“忘記它。”

宋迭:“……”

“現在我要你們懂得的原理是,乘著板走,不要試圖去擰板,通過讓板產生形變來換刃,比如你前刃——”

她身體折疊,重心下壓,手輕輕拂過雪麵,輕而易舉橫切雪道走了個標準的前刃單刃,中到雪道中間就停下了。

“到這,也就是前刃剛剛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就要求你們從原本的折疊狀態,站起來。”

薑冉站起來,站直在雪板上,“剛開始動作幅度要大,讓我看見你們的動作——折疊,站起來——這個動作會在新手期直接影響你們的施壓力度……然後立刻再次折疊成後刃落葉飄時的基礎姿態,往後刃施壓。”

“可是這個時候前刃才走了一半,”北皎問,“就往後刃施壓?”

“是的,這就叫提前換刃。”

她調整了下雪板的位置,再次走了半個前刃單刃——隻是在前刃剛走二分之一時,她身體便站了起來,接下來變成了後刃基礎站姿。

此時雪板還有速度,雪板依然是往原本的前刃方向走的,隻是走沒有多遠,因為雪板此時的施壓力已經在後刃,所以自然而然便在雪麵上開始往後刃轉換!

不用過多的去擰雪板,也不用做多餘的動作。就像她說的,乘著雪板走,當施壓部分變化時,雪板自然就會產生響應的軌跡變化。

一道標準的圓弧S彎出現在雪道上,她輕而易舉便從前刃變成了後刃,完成了一次完整的換刃!

北皎盯著看,總覺得自己大概看明白了,但不一定能做出來。

薑冉拍拍手,示意他倆一個個來——

她就保持著麵朝山上,前刃推坡的姿勢,抱著胳膊看他倆撲騰。

“不許彎腰,彆想著摸雪,”她嗓音有些嚴厲,“你們都是右腳前,所以滑前刃的時候,左手自然彎曲向前,右手彆給我揚起來,手扶著你的前腳固定器!”

後手扶前腳固定器,是刻滑基礎前刃時,有效整治低頭、彎腰、撅屁股等臭毛病的手段,因為後手一旦扶著固定器。整個肩膀也會跟著下沉,就不會出現大開大合的現象。

雪道上經常可以看到有刻滑的人,後手條件反射就是放在前腳固定器上的。

薑冉麵朝山上,背對山下一邊前刃推坡,一邊看北皎和宋迭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