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她在等我(2 / 2)

野犬 青浼 10288 字 6個月前

少年平靜地應了一聲。

他完了。

麵無表情地平視前方,他絕望地想。

在一群人莫名其妙的注視中,北皎掛掉電話,隨便把手機往口袋一塞,原地在雪麵坐下,把身後背著的紅樹摘下來,開始穿板。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這裡麵也就大頭比較和北皎說得上話,他背上還背著滑雪板,這會兒匍匐前進湊過來,“這還沒到頂呢,要回去了?”

他說完,低頭“哢哢”扣固定器的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隻是一眼,大頭便被嚇得往後挪了挪。

護臉與安全盔之間門,少年漂亮的眼睛此時此刻顯得六神無主,眼中迅速泛起血紅絲,紅彤彤的一片,是即將要駕崩的情緒邊緣。

“嗯,我要回去了。”

輕聲應了聲,開口時,少年嗓音極其沙啞,“她在等我。”

這話可能是北皎說給自己的聽的。

因為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不確定家裡是不是真的還有人會等他——

手機裡親友全體出動、前所未有的大陣仗嚇到他了,他隱約有預感這次和新疆那次不一樣,不會那麼簡單就結束。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甚至也沒想好應該怎麼跟薑冉解釋或者道歉,騙人就是不對的。

可是他來不及想那麼多了,這時候他就一個想法,現在立刻馬上,回到她的身邊。

穿好板,他失魂落魄地站起來,看了看山下彆墅區的方向,迷霧之中,他努力眯起眼也看不到有薑冉的彆墅是哪一棟。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眨眼的功夫,北皎已經滑出去了——

驚呆的眾人之中有人“我草”了聲,困惑發生了什麼的同時,由衷感慨“好快”。

大頭猶豫了半晌,總覺得北皎走之前狀態不太對,放心不下,於是也摘了背上背著的板開始穿板,準備跟著北皎直到看著他安全下山……

現在爬半拉的山白爬就白爬吧。

反正和這幫人也沒這麼好玩。

……

伴隨著陽光逐漸趨向於落日,原本能照在雪道上的陽光逐漸往另一片區域傾斜,北皎往下滑了一百多米,整個雪道的能見度已經低到可怕。

北皎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到了後麵前麵濃霧伸手不見五指,他根本就沒帶腦子在滑,滿心滿腦海裡都是今天下午他準備出門,她踩著拖鞋提提踏踏地跟在他身後……

在玄關門前他停下來,扯著護臉湊過去,她親吻他麵頰時,那雙深褐色的瞳眸裡滿滿都是笑意,然後親手替他戴上了頭盔。

她唇角微微輕勾望著他笑,那個笑容裡大概是有覺得他乖乖聽話戴上了頭盔的滿意,畢竟她一直是這樣的……

因為林霜。

她成了一隻驚弓之鳥。

從此把近乎於嚴苛地要求身邊所有的人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他應該答應的。

他本應該是做得最好的那一個。

而不是一而再,再而地像個傻逼似的搞小動作,在她最在乎的事情上瘋狂犯錯,犯錯之後假裝可憐地道歉,下次死不悔改,再繼續犯。

在她看來,他的道歉得多廉價啊?

從新疆的野狼溝,到吉林鬆北雪場不戴頭盔的跳台,最後是今日——

一下子好像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光是腦海中想到薑冉因為極度失望和憤怒摔碎了自己的手機這一幕,就讓北皎感到喘不上氣。

好像濃霧帶走了空氣,山上本應該清新的空氣變得稀薄。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一秒也不能等地要離開這彌天大霧,腳下踩著滑雪板滑的毫無章法,一個刃能放多長就放多長,隻要它能走的足夠快!

他習慣性走刃,在機壓雪道的長時間門練習,讓他幾乎忘記了當雪麵足夠厚和鬆軟時,會變得極度凹凸不平——

野雪的危險隱藏於此。

有時候,雪包看似鬆軟不如石頭堅硬傷板,但是在有初始速度的情況下,卻可以在不經意之間門直接連人帶板一塊兒顛起來!

北皎感覺到腳下突然鼓起一團時已經來不及了,他一個前刃撞上雪包,極大的雪包送著他板底產生了形變!

腳下一空,他覺得整個人都被拋起來!

北皎是有公園地形飛跳台經驗的,在半空中,他迅速調整了狀態,從失神狀態回過神來,雙腳膝蓋微曲主動彈跳試圖躲過這意外——

然而他這個前刃走的實在太快太長,當他起跳時,整個人幾乎是失控的狀態,落地點隻有道外那一顆顆在黃昏日暮中,如鬼影的樹林!

他本來如果直接撞上去,應該是板頭撞斷,人彈飛回雪道。

然而此時他腦子又亂了,電光火石低頭尋找傷害最小的落點時他的餘光不小心從板頭上帶著小翅膀的BC標誌上一掃而過——

腦海裡突然又出現那日,他在屋子裡收拾東西,女人坐在床邊抱著剛剛拆封的紅樹,往板頭貼這張貼紙的模樣……

帶著驕傲和快樂,是她時隔幾年親自出山,替他贏來的滑雪板和貼紙。

那時候北皎不經意地抬眼,還覺得她笑的真好看啊——

思緒到此斷了。

北皎在來不及多度量時已經做出了選擇。

在空中,他硬是收了腳,倉促地做了個轉體——

於是隻聽見“砰”地一聲巨響,下一秒,除了劈頭蓋臉從樹上被撞落下的白雪,還有他激烈震蕩甚至引起耳鳴的腦袋和劇烈疼痛的肩膀。

上一秒還在馳騁的少年悶哼一聲,猶如斷線的風箏,貼著樹杆於半空掉落!

“啪”地落在樹根雪堆裡,卷起白色雪塵鋪天!

冰涼的白雪兜頭蓋了一身,他有一種自己被活埋的錯覺……

然而冰涼的粉雪並沒有拯救他下一麵全身席卷而來的疼痛——

腦袋嗡嗡,隔著頭盔,他不確定自己的頭有沒有撞出血。

劇烈的疼痛從肩膀上襲來,北皎自認為不是一個矯情的人,但是這一瞬間門,他能感覺到冷汗一下子浸透了他的速乾衣。

他痛到幾乎就要暈厥。

直到聽到不遠處傳來大頭的叫聲,和雪板滑過厚重的雪麵發出“沙沙”的巨大響動,黃昏下的空山之中,他的聲音如此響亮。

“這。”

少年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弱而沙啞,如地獄爬出來的厲鬼般絕望。

腳上的滑雪板如千斤墜。

……

薑冉說,滑雪是極限運動,你應該心存敬畏——

敬畏大山,敬畏生命。

這些話,他總覺得聽到耳朵起繭,然後掏掏耳朵懶洋洋地答應下來,總覺得答應她帶上頭盔和護具就萬事大吉,其他的好像從來就沒有往心裡去過……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她心中該有多失望呢?

在北皎陷入昏迷前,他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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