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不讓我碰她了(2 / 2)

野犬 青浼 15663 字 6個月前

北皎渾渾噩噩就被推進了手術室,剛開始還疼,疼的撕心裂肺的,後來就感覺自己被搬來搬去……

然後就不疼了。

黑甜黑甜地睡了一覺,囫圇吞棗地做了個夢,夢裡被薑冉打了一巴掌,把他臉都扇腫了,他哭著抱著她道歉……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醒來的時候右邊鎖骨已經打上了鋼釘,被固定住動彈不得。

他的麻醉還沒完全醒。

隱約聽見醫院推病人的輪床“嘎吱””嘎吱”作響,旁邊人的對話——

“家屬!”

“你是薑冉?”

“哦,手術做的挺好的,剛麻醉了睡之前還在叫你的名字,問你今晚想吃什麼。”

北皎心想我沒有說過那麼蠢的話!

然後還沒來得及開麥,就被推回了病房。

病房裡暖氣暖烘烘的,床鋪消毒水味也讓人安心,他回去之後沒頂住順著麻醉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肩膀倒是沒那麼痛了,就是頭嗡嗡的一陣陣悶痛,像是被人套麻袋重重錘了一榔頭。

外邊天是黑的,他也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隻知道自己躺在一個單人間的病房,病房環境看上去很好,床頭亮著一盞小小的燈。

昏暗的燈光旁,薑冉坐著在翻看一本雜誌,聽見他醒來後窸窸窣窣想翻身的聲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猝不及防地對視上。

——作為自己”作案”之後的第一麵(對北皎來說”,現在他心情很複雜。

羞愧,羞恥,愧疚,想道歉,想磕頭……

情緒一下子湧上來。

他不知道應該先說哪個。

還是薑冉率先打破了沉默,“醫生說,現在最好不要亂動。”

她語氣平靜,沒有想象中的暴怒或者是更可怕的語言——

可是就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北皎覺得哪裡不太對,說不上來哪,反正就是不對。

他思考能力還沒恢複,心中已經開始下意識地有不安湧上心頭,但是他能說什麼呢,總不能直接問,你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不打我?夢裡的劇本呢?在夢裡你那一巴掌疼的我哪怕做夢都真情實感。

他翻了個身,有些期待又有些膽怯地望著她——

可是她已經沒有在看他了,在最開始聽見他醒來的聲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後,她又開始翻那本看了一半的時尚雜誌。

“薑冉。”他喊她的名字,嗓音因為太久沒說話,聽上去虛弱又沙啞,“我口渴。”

病房裡的東西倒是準備的很齊全,聽見他說話,她就把雜誌單手拎到一旁,起來,用一次性紙杯從保溫杯裡倒了杯溫水,又找了根吸管。

北皎全程盯著她的臉,然後頭一回發現自己好像不能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了。

他眨巴了下眼,開始有點慌。

湊過去,少年那本來就白皙的臉此時此刻在病房的白床單、昏黃台燈光下顯得絲毫沒有血色,他唇瓣乾澀到起皮。

薑冉的目光在他唇上一掃而過,而後將吸管調整了下位置,送到了他唇邊更好用到的位置。

因為這個動作她終於離他近了一些,熟悉的甜味席卷將他籠罩了起來,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打開了,叫囂著:對!就是這個!

……好想抱抱她。

少年眨了眨眼,然後憤恨地發現自己現在隻抬得起一邊胳膊,做不到擁抱這麼簡單的姿勢。

他咕嚕咕嚕地喝完了一杯水,水潤過喉嚨,他恢複了一點精神——瞳眸變得幾乎與平日裡一樣亮,他喝完最後一滴水,吸管發出吸空的聲音……

他叼著吸管,哼哼唧唧地想要去抓她近在咫尺的手腕。

然而還沒來得及碰到她,她就站起來了。他指尖無力地在半空中一抓,抓空,他懵了。

抬頭去看她,發現後者臉上一派自然,好像壓根沒注意到他想要做什麼也不是故意躲開。

他手悻悻垂落,無力地掛在床沿邊蕩了蕩。

他盯著薑冉隨手扔了那個一次性紙杯和吸管。

心又是一顫。

可能是麻醉有毒,或者是彆的什麼原因,現在他看什麼都像做語文理解似的——

讀者:作者家門前的三棵樹代表了現在過去和未來表達了作者對過去的緬懷對現代黑暗社會種種不公現象的憤慨與對未來的向往與憧憬……

作者:真的種了三棵樹。

……但願如此。

“好好的扔了做什麼?”他還是忍不住發問。

薑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一次性的啊,紙杯和吸管都是。用完不扔做什麼?”

她正常和他說話呢,沒有不理他的。

而且她也在這。

可是為什麼聽見她這麼說他心還是擰巴了一下?

北皎看了下時間現在不是夜晚而是淩晨,外頭都快天亮了,她應該是在這守了一夜——

她在這。

如果生氣了,她應該不會在這守夜。

內心不斷地給自己做心裡建設,然而越胡思亂想,那種不安和心慌不但沒有因此消退。

少年緩緩抿起唇。

隻覺得一切負麵情緒反而比之前更上一層樓……

盯著垃圾桶裡被扔掉的水杯,他思考片刻,等體力回來了一些,他用還能動彈的那邊手臂撐起半邊身體——

動作過程堅信了一些,他發出有些重的呼吸聲,然而薑冉隻是說“都說醫生讓你彆亂動了”,卻沒有來扶他,而是順手拖過了之前扔在旁邊的雜誌。

北皎停頓了下,沒說什麼,沒敢抱怨,默默靠著自己艱難地爬起來,從頭到尾眼睛沒離開過床邊的女人,等他好不容易撲騰著坐起來了,又喊她的名字。

“薑冉。”

這次聲音帶上了一點黏膩。

每次他作死犯錯,就要用這種聲音喊她,大多數情況,會換來一個無奈又縱容的回應。

然後結局走向皆大歡喜的前奏。

他有些忐忑地等了一會兒,見她沒反應隻是低著頭把手中的雜誌翻過一頁,他又說:“我頭疼。”

“你的頭撞著樹了,”薑冉的手壓了壓雜誌,總算抬起頭看他,“腦震蕩,能不疼?”

她總算主動提起這件事,這對於北皎來說又怕又期待,就像是高懸的靴子落地了,他長呼出一口氣,胸口起伏了下:“我也不想的,那會兒山上霧很大,我又急著下山找你……撞到樹的前一秒,我突然想到腳下的板是你送的,我已經弄壞了一塊RX,不能再弄壞這塊紅樹。”

他說出來當時的想法,介於是真的這麼想的,所以這種時候,他自我感覺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了,拿出來賣個乖好像也不過分。

說完緊盯她臉上有沒有什麼變化,結果好像什麼都沒有,她一點也沒露出感動的樣子,反而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事兒似的笑了笑——

那種讓北皎看了,懷疑自己剛才是說錯了什麼話的笑。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認為一塊板比你的人還重要?”

她歪了歪頭,望著他的眼神柔和,輕聲的疑問,聽上去是真的不太懂。

過了一會兒,她又好像想到了什麼,眼彎了彎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些,嗤笑道,“哦,你當然會這麼覺得。”

通常人們都會下意識地以己度人,就是他們怎麼想的,也會覺得彆人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得到所謂的撞樹就是這麼一個理由——為了保住這塊板所以自己受傷也沒關係——她連生氣都懶得生氣了。

而北皎不懂。

他看著薑冉臉上有一瞬間浮現的嘲諷,然而沒等他看清楚,那一絲情緒也不見了,她像是重新戴上了一個麵具。

什麼意思?

為什麼我當然會這麼覺得?

你在說什麼?

“……什麼意思?”他問。

“沒什麼。”

不好的感覺第三次襲來,北皎條件反射地閉上了嘴沒有再繼續窮追不舍地追問,因為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可能是個危險的話題。

屋子裡陷入了奇怪的靜默。

最後還是北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我頭疼得很,”北皎說,“你給我揉揉……好不好?”

然而薑冉沒動。

隻是身體往前傾,問:“頭疼?叫護士來嗎?醫生說疼得厲害的話,可以上止痛泵?”

北皎從醒來到現在不知道聽了多少次“醫生說”,就好像麵前坐著的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人形醫囑牌。

“不要止痛泵。”

他伸手牽住她的衣角,想要握她的手。

“我知道錯了,不要叫醫生,也不要止痛泵……隻想要你。”

霎時,薑冉唇角抿緊了些。

然而此時,病房門被人推開打斷了他們對話,薑冉的手不動聲色地便抽走了,他甚至又沒來得及碰到她一根指頭。

阿桔探了個腦袋進來:“我尋思你一晚上沒睡,踩著醫院開門的點兒早點過來換班……咦!土狗你醒啦!”

暫時沒人回答阿桔。

北皎懵逼的注視著自己再次落空地手,心想:第二次了。

第二次沒握住她的手。

與此同時,薑冉合上了她的雜誌,穿著皮靴的腳從放鬆地搭在椅子邊緣“咚”地落地,她站了起來。

“那我回去了。”她對阿桔說完,又回頭對北皎說,“好好養著,下次再來看你。”

留下這句非常官方的道彆語,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甚至沒等他回答。

消毒水氣息濃鬱的病房裡,原本還有一絲絲女人身上的甜香……

然而伴隨著她的離開,那最後一縷氣息終於還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來不是因為擔心才在這單獨守夜的,隻是輪班看守,正好輪到她的時候,他醒過來撞見了而已。

北皎還扭著頭望著薑冉離開的方向。

病房裡,絲毫沒有察覺的阿桔還在擺弄帶來的早餐:“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渴不渴?餓不餓?醫生說你醒了就能吃點東西了,二車給你煲了點瘦肉芥菜雞蛋粥你要不要喝一點?頭疼不疼?兄弟你這個腦震蕩我覺得其實應該吃豬腦粥——”

“阿桔。”

“啊?”

“你發現沒?”

少年的頭慢吞吞地轉回來,平地裡那漆黑的瞳眸沒了光亮,用茫然又害怕的語氣問,“她不讓我碰她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