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的夢想(1 / 2)

野犬 青浼 24476 字 3個月前

回家的時候,因為大腦嗡嗡的,薑冉發現自己暫時性地失去了整理這一切複雜情況的能力,把滑雪包扔上車後座,她跳上車,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鎖車門。

說她慫也是好的,反正此時她心跳都快上120,仿佛身後有鬼在追。

坐在車上試圖平複了下心情,然而一安靜下來,耳邊就響起了黑發年輕人那向著成熟期過度特有的沙啞嗓音——

【我說了,不要讓我抓到你。】

她額頭冒出冷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腿也軟得一塌糊塗,腦袋砸向方向盤,抱著方向盤掙紮了十分鐘,然後,她動作純熟地叫了個代駕——

安全駕駛,人人有責,切忌帶情緒開車。

一路上,代駕有心閒聊,見後排坐著的女人麵色比粑粑還臭,又歇菜了閒聊之心。

薑冉忍不住用手機搜了搜北皎的短視頻APP——

之前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搜不要去看,而現在她徹底擺爛了,畢竟這樣近乎於變態地強迫自己之後,日子並沒有因此而變得好過一點。

她就想看看他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北皎的短視頻APP賬號已經神奇地漲到了二萬粉絲,最近的一條點讚高達十萬,顯然算是一條流量出圈的視頻。

薑冉點進去看了眼,視頻是他蹦nollie540°出活的那一刻。

整個視頻,從他的360°向著540°過渡開始剪——

一開始就是各種花式摔,前滾翻、後滾翻、打著滾側飛、橫著甩出去……

十幾秒能換五六種摔法。

中間片段是他逐漸不摔了,540°有了雛形,雪板有懸空轉過來的趨勢,有那麼一個幾乎成了,畫外音是大頭的聲音:

【喲,差一點,這個搓雪搓過去的,不算啊不算!】

然後,是連續的剪輯,起跳,轉身,彈板,視線引導——

每一個簡單的步驟,他都擁有起碼十幾個不同的練習素材,拚接在一起,可以看出他就為了一個簡單的Nollie.540°,付出了多少心血。

也許每一個動作,都拆解練習了無數遍。

最後一段,是一個完整的nollie540°。

黑發年輕人高速刻滑迅速從山頂往下,至鏡頭跟前,下壓,起身,踩板施壓,彈板,視線轉——

雪板高高彈起,在半空高速旋轉,在轉夠度數後,再重重落下!

畫外音是一群人的歡呼。

視頻畫麵一黑,短暫兩秒的沉默後,是蠟筆小新的萌兮兮的自動配音:【出活了,師父。】

如果放在之前,薑冉肯定看完也就看完了,隻覺得這個渣男野狗又在跟他那個神秘新師父隔空喊話秀恩愛,然後又被他騷操作活生生氣死一回……

但這次她多了個心眼,把視頻重新拉回去第一張圖看了看日期,從他剪輯的第一個練習動作上方有日期,明明白白的記錄著,這一天正好就是她發540°教程的那一天。

而薑冉記得,他其實早就開始練習540°。

可笑的是評論區那些人並沒有一個人發現哪裡不對。

他們還在下麵嗷嗷嗷地喊著北皎快出他的師父出來讓大家瞻仰膜拜,他們想知道他的神仙師父到底是圈內哪個大神。

【一定是個狠心又犀利的大佬,一般人哪舍得讓徒弟這麼摔得鼻青臉腫,就為了一個540°!】

薑冉:“……”

她猛地扣下手機。

……

邱年並不知道薑冉在融創發生了什麼,就看見她背著滑雪包像是殺豬屠夫似的野蠻一腳踹開家門,滑雪包隨手一扔,她衝進了房間。

邱年茫然地跟在她的身後,看她撲向了生日那天收到的一大堆禮物,雙手同時作用開始刨,原本堆放得整整齊齊的禮物們瞬間被弄得亂七八糟。

“怎麼了?”邱年抱著胳膊問,“找什麼呢?”

她一邊問,看著薑冉從一片廢墟裡拖出那本被她嘲笑過得《詩經》,“啪”地一下甩到地上,她抱著膝蓋,蹲在這本《詩經》旁邊,猶如瞪什麼深仇大恨的玩意。

邱年:“乾什麼,不幸懷孕了?要給女兒還是兒子取名字——”

薑冉衝她勾勾手指:“手機拿來。”

邱年不明所以地把手機遞了出去,薑冉翻出了北皎那天的朋友圈,看見他那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定位和時間,恨得磨了磨牙。

打開了他的配圖,在無數小學一年級的練習冊貨架的邊緣,還有一個之前她沒注意到的分類,叫“兒童推薦書籍”。

在下麵的第一排,緊挨著數學練習冊的旁邊,放著一大排一模一樣封麵的《詩經》。

——他就是明目張膽的作案。

就好像變態反社會人格的罪犯,生怕自己犯罪手法太高明,逃離犯罪現場之前,甚至體貼地留下了犯罪證據和線索。

他在宣戰。

她麵無表情地把手機遞回邱年,後者拿過手機看了眼,圖片還停留在放大的狀態,深褐色的《詩經》封麵就在眼皮子下麵。

邱年下意識地“噢”了一聲,停頓了下,又有點震驚地“噢”了一聲。

眨眨眼,她茫然地說:“那晚真的是他?”

她語氣很真誠。

看著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薑冉胸口的鬱結稍微散去一些。

“我應該謝謝他,起碼還沒有瘋到來收買你們,讓你們都成他的幫凶。”薑冉冷冷地說,“否則我現在隻會覺得自己真的穿越到《名偵探柯南》裡,穿成黑衣組織的琴酒,然後你猜怎麼著?除了自己,組織裡身邊人全是臥底,七歲小孩都他媽能用小天才手表做聯絡工具,我被有計劃的圍追堵截——”

邱年聽她胡言亂語的抱怨,慢悠悠翻開詩經的第一頁,《關雎》。

翻開第二頁,《蒹葭》。

邱年:“噗。”

在薑冉見了鬼似的瞪視中,邱年把那一本書扔回了她眼皮子底下,似笑非笑地說:“你前男友送了一整本的情書給你呢,怪浪漫的。”

“彆侮辱‘浪漫‘這個詞了。”

“上過語文課嗎,”邱年搶回書來,隨手翻開一頁,“‘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閉嘴吧,土死了。”

薑冉黑著臉把書從邱年的手裡抽回來,像是拿著什麼邪惡可怕書籍似的,把那本小學生必讀推薦書籍用力塞回了廢墟最底下。

邱年看她的抗拒動作,挨著她坐下來,用肩膀撞了下她的肩膀:“他想你了。”

這四個字如同核.彈在薑冉腦子裡炸裂開。

也不是驚訝,就是感覺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東西突然被昭然若揭——

“他隻是心血來潮。”薑冉嘴硬地說,“就是那天我過生日你們動靜太大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在搞雪圈春節聯歡晚會,所以才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家裡來!”

邱年:“那你臉紅什麼?”

薑冉:“……”

邱年:“那晚門開著彆關,隨便誰愛來來愛走走也是你自己的主意。”

薑冉:“……”

邱年不忍目睹好友滿臉想自殺的窘迫,提到北皎這號人了難免又想看看他最近的動態,翻了翻他的短視頻APP,看完了他nollie540°的出活兒視頻……

她又再次發出了“噢”的聲音:“看來是蓄謀已久。”

薑冉麵無表情地轉過頭,意思是你有何高見?

“你看看,還在短視頻裡跟你喊話呢?”邱年指著手機,“這還是錄下來的,沒人錄的時候他心裡念著你在雪道上摔了幾百次狗啃粑粑啊?然後再念著你的名字爬起來,拍拍屁股繼續摔——”

她說的也太有畫麵感了,薑冉忍不住腦補那個畫麵。

抱著膝蓋的手無聲地在空氣中抓了抓,卻不說話。

“這下羅曼蒂克了不?”

“羅個屁。”

見薑冉毫無反應。

她用手捅了捅她的腰:“師父父,彆這麼無情嘛!你愛徒出540°了耶!多犀利啊,再過一年我懷疑他都能追上你了……要不要留言誇誇他啊?”

薑冉冷著臉拍開她的手,邱年笑著,順手給北皎點了個讚。

在她點讚的時候,薑冉蹲在旁邊改簽機票變成了今晚就走。

她一秒都不想多等,生怕等到明天行程暴露了,他能追到機場來殺她。

——以前可能還沒那麼多想法,但現在薑冉覺得,那條狗瘋起來,應該什麼都乾得出來。

……

第二天。

薑冉的飛機降落於哈爾濱太平機場。

飛機落地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踏實了許多,再也沒有那種擔心走兩步就遇見鬼的驚心動魄。

哈爾濱融創與廣州融創、成都融創並稱國內三大冰箱,但因為地理位置偏遠,所以哪怕在三大融創中它擁有最陡峭、最長的高級道,卻總是人煙稀少。

哈融的三條高級道一條比一條陡,最左邊的那條幾乎能趕上鬆北雪場的著名奔頭。

而最右邊的那條因為長度夠長,坡度也適宜,成為了各省、市單板、雙板競速訓練隊的心頭好。

哈融人不多,但是因為有專業訓練隊在,一大群人一趟又一趟的練,每天下午雪就爛到超乎人的想象,雪又鬆雪包也多,新手上道滑著滑著板頭插雪堆裡動彈不得,或者乾脆被雪包顛飛,那是常有的事。

所以到了下午訓練隊入場後,雪道上的人就會變得更少。

雖然不少滑雪愛好者對此怨聲載道,但在薑冉看來其實訓練隊已經算是很有禮貌,他們會把需要繞的旗門插在雪道的最右側或者最左側,並且儘量控製彎形不會大回轉,隻占據三分之一的雪道寬度……

無視雪質問題,他們的存在並不影響一般滑雪愛好者使用雪道。

隻是對於薑冉這種睜開眼中午十二點,還要洗澡上個防曬梳梳頭磨嘰一會兒的人來說,下午抱著板和訓練隊一塊兒擠擠就成為了既定劇本。

薑冉到了哈爾濱休息了幾天才進冰箱。

這一天依然是下午,她到融創的時候都沒什麼人了,就剩訓練隊的小孩們在嘰嘰喳喳,她單腳穿了板就跟在隊伍最後,準備排隊上纜車。

今天在這訓練的是男隊,前方都是十來二十歲出頭的少年,踩著競速專用的那種競速板和鞋——

通常情況下,正常選滑雪板如果隻是基礎滑行,就可以套用身高減掉20CM的公式,但是再往深了選,根據平地花式、公園地形、刻滑三種不同的分支玩法,選板又各有不同。

平花板要求偏短,板軟,彈性大。

公園地形要求長度與身高和體重匹配適中,相比起平花板稍硬,板腰寬,彈性也稍弱。

刻滑板一般偏長,根據個人滑行習慣身高減掉5-10CM都是合理的選擇範圍,雪板硬度大,彈性差。

而和大眾技術滑行不同,競速專用的競速板不僅板腰特彆窄,長度也通常和使用者的身高基本相同。

他們的鞋也不一樣。

市麵上普通滑雪鞋無論是品牌還是軟硬程度、外觀、穿戴方式五花八門,被統一稱為“軟鞋”;

而競速專用的雪鞋,外貌上基本都是統一的黃色,鞋硬度大,基本沒有“壓鞋舌”或者“舒適度”的說法,就像是雙板雪鞋一樣直挺挺地捅進去。

這樣的雪板和雪鞋,幫助他們更好的折疊與施壓加速,一切為速度服務。

唯一和大眾技術滑行也就是所謂刻滑相同的是,他們的施壓方式基本遵循刻滑JSBA相同姿態,而固定器角度也是統一的一順站位。

這就導致了無論是搞刻滑的還是搞競速的,大家都有個莫名其妙的毛病,雪場裡遇見個陌生人,看他首先不看臉,先低頭看看固定器角度——

大家都是一順,那就是家裡人。

比如現在站在薑冉前麵的那個小孩。

他很高,目測有一米九,皮膚黝黑,也不知道是哪裡人,這會兒薑冉單腳穿著板往前挪,不小心撞著他的板了,就輕輕磕了下,他下意識回過頭,低頭看了眼。

先看到後麵那人的錘頭板和一順朝向固定器,又聽見個女聲淡淡道:“不好意思。”

他就覺得這聲音挺耳熟。

猶豫了下,他插著腰,用力折下腰,透過雪鏡認真地打量麵前的女人,然後用低沉的聲音喊:“小冉姐?是你麼?”

“?”

薑冉驚了。

她都多少年沒玩競速了,而且當年玩兒的時候也在國外,她不記得自己在國內的哪個職業競速隊有個狗熊似的弟弟。

在她愣神時,麵前的狗熊弟弟摘下雪鏡和護臉,露出了後麵帶笑的眼,單眼皮,眉像刀,薄唇,五官立體得像是刀削刻出來的。

他衝她笑了笑:“真是你呀,沒想到你還會滑雪?”

薑冉這就認出來了,眼前的人是謝宇,山東C大籃球隊隊長,前幾年在北皎和宋迭他們學校搞大學生運動會時,有過一麵之緣。

沒想到在這碰上了。

……

謝宇拋棄了隊友,硬跟薑冉一塊兒上了趟纜車,他一坐上來,薑冉腦海裡閃過“曹衝稱象”,就那艘大象踩上去以後極度傾斜的船,就跟他們現在坐著的纜車一模一樣。

她頓時覺得自己好瘦弱,今晚可以多吃一碗飯。

謝宇說他本來就是體育特長生,去年冬天的時候滑雪隊缺人來他們學校校招,他就來了。

從接觸單板滑雪開始他就是競速鞋和競速板,辛苦了一年,今年才有了進省隊的資格。

“沒想到你也會滑雪!早知道去年冬天我就該找你玩。”

說到這件事,薑冉覺得無比尷尬,因為其實她的朋友圈經常會發一點兒滑雪相關的東西,但是因為謝宇這號人幾乎消失在了人海,她習慣性地把他劃分到了“可以無交集的路人”組,對他屏蔽了朋友圈。

“你學滑雪多長時間了?”謝宇指著她的刻滑板,“女的願意滑這個的不太多,都玩平花去了,花樣多還好看。”

“滑挺久了。”

“哦,那你應該挺厲害。”

薑冉笑了笑,用這兩天找個時間請謝宇吃飯岔開了話題。

此時纜車到了山上,他們又一塊下了纜車。

哈爾濱融創一共有三條高級道,在最右邊的那條雪道邊,已經插好了訓練隊用的旗門,此時是下午兩點多,他們應該已經練了一會兒的。

靠那條雪道最左邊插了一排旗門,而靠雪道最右邊,工作人員剛插好最後一個。

等於是今日訓練隊在同一條雪道左右對稱點插了兩排旗門。

身上穿著棉襖,掐著秒表,看著是訓練隊教練的人站在山頭,衝上山來的隊員們招手,讓他們到右邊那側去。

“一會兒左邊的那排就拔了,滑好幾趟了。”謝宇解釋,“哈融雪鬆的很。”

聽他語氣,可能也覺得訓練隊的旗門占著兩邊雪道,有些不好意思。

薑冉根本無所謂這個,擺擺手。

“你一會兒慢點,咱們訓練過的地方雪包多,旗門杆子沒拔,彆撞了,彆看這杆子看著軟,撞上去也挺疼的。”

謝宇操碎了心,話語剛落,就看見身邊的女人轉過頭,望著他,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這時候教練點名謝宇讓他過去準備彆聊了,他“哦”了聲,單腳撐著板滑了過去,壓在旗門出發的扶手上伸展了下。

忍不住往旁邊看了眼薑冉,想看看她滑怎麼樣,卻發現她站在另一頭旗門邊上彎腰,慢悠悠地穿板。

“謝宇!乾嘛呢!”

耳邊教練一聲嘶吼,謝宇嚇得一個激靈。

他“哦”了聲,等教練一聲令下,掐了秒表,他就出發了——

因為琢磨搞不好小冉姐在看他,這把他滑的格外賣力,力求姿勢優雅,不撞杆,不打滑,不漏旗門!

他使了洪荒之力,拿出比賽時候才有的正經精神,“嗖嗖”往下滑,等繞過最後一個旗門,準備進入中級道,他訓練路線至此結束。

他立刻回頭找薑冉在哪,有沒有看見他的英姿——

沒找著。

從高級道與中級道彙合緩衝帶回頭,能看見大半條高級道全景,他卻並沒有在雪道上找到熟悉的身影。

他楞了楞,還在琢磨,哪怕是軟鞋的滑行,那玩兒刻滑不應該這麼慢啊,難道是摔在半山腰了?

還是根本沒出發?

隔著頭盔忍不住想要撓頭,他悻悻地回過頭正想一會兒微信問問——

這時候,卻發現前麵下去中級道的半山腰,他想找的那個人正折疊後刃摸著雪,手一撐,蹦了個nollie540°。

謝宇:“?”

謝宇愣了愣,追上了薑冉。

第二趟再次一起上纜車,謝宇剛坐穩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薑冉:“小冉姐,我剛還回頭找你呢,沒想到你滑得還挺快。”

薑冉說:“嘿嘿。”

此時他還沒發現哪裡不太對。

直到纜車上了山,謝宇發現隊友看他眼神兒不大對勁——

莫名其妙的目露複雜情緒。

謝宇不知道自己哪做錯了,剛他滑的不挺好的麼?

沒來得及問呢,就看見教練炯炯有神地望著他們這邊:“謝宇,你再來一趟!”

謝宇:“啊?”

教練:“啊個屁?”

謝宇:“不是,我這剛上來怎麼就又來一趟!小星他們沒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