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進門前,寒酥眸光在長舟手裡的梅花酥上多停留了一刻——這不是蘇文瑤跟她學做的糕點嗎?
“吱呀”一聲關門聲讓寒酥思緒收回。她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被長舟關上的房門。
這個長舟,關門可真積極。
寒酥緊了緊提食盒的手,穩一穩心神,才款步朝封岌走過去。
“新做了些糕點,拿來給將軍。”寒酥將手裡的食盒輕輕放在書案上,她半垂著眼睛,並不去看封岌。沒有等到封岌的開口,她輕咬了下唇,聲音低低地介紹:“是酥皮棗花酥和杏仁酥。”
片刻後,封岌才開口:“打開。”
寒酥這才將食盒打開,把裡麵的兩碟糕點拿出來,放在封岌抬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封岌拿了一塊杏仁酥,咬了一口,細碎的酥屑簌簌跌進唇齒。淡淡的奶香伴著杏仁特有的沁香。
趁著封岌吃糕點的時候,寒酥才慢慢抬起眼睛望向他。她主動表達謝意:“聽劉管事說,您覺得四郎、六郎日漸長大,再過兩年就要不方便。因為笙笙……”
封岌正好吃完一塊糕點,直接打斷寒酥的話:“因為笙笙?”
突然的目光交彙,讓寒酥連彆開眼都沒來得及。此刻又不好彆扭地轉眸,她望著封岌深邃的眸色,心頭莫名一慌,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
她聲音低軟下去,帶著點有力無氣的心虛:“也不全是因為笙笙,我不敢貿然猜測您的用意,或許……”
這次封岌沒有打斷她的話,反倒是她自己說不下去了。
也因為我嗎?這話寒酥說不出口,會錯了意,就成了自作多情。
“當然是因為你。”封岌直接給出明確的答案。
寒酥明明已經隱約猜到了,可是當真由封岌親口說出來,她心口還是劇烈地跳動起來,一陣慌亂。
封岌伸手,又拿了塊酥皮棗花酥。比起剛剛吃的杏仁酥,酥皮棗花酥要軟很多,除了外麵的一層酥皮,裡麵伴著棗甜的嫩入口即化。
“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嗎?”封岌問。
寒酥幾乎是下意識地搖頭。
封岌又道:“你可以從我這裡得到更多。”
寒酥再搖頭。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後,變成更用力地搖頭。
書房裡突然陷進沉默,這種沉默讓寒酥將自己的心跳聲聽得更清楚。
“好。”封岌問,“糕點已經送到了,味道很好。還有什麼事情嗎?”
寒酥抬起頭想要告辭,卻看見封岌左手壓了一下右手手腕的習慣性小動作。她脫口而出:“將軍的手腕又疼了嗎?”
話一出口,寒酥才驚覺不該說,她迅速抿了唇。
封岌揉手腕的動作頓了頓,漫不經心地說:“是啊,沒人幫忙揉壓了。”
寒酥輕蹙眉。那些偎在他身邊輕揉他手腕的情景突然浮現在眼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書房裡炭火燒得太足,她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一點發熱。
可是有些話不能一直埋在心裡,早晚都要說清楚,斷個明明白白。
“將軍。”寒酥換上認真些的語氣,“我想要一個新的開始。”
封岌對她這話並不意外。
她於他而言,就像一張白紙。自她進來,他已猜到她的目的。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將軍寬仁。您……您以後待我不要有任何優待,我隻是貴府三夫人的外甥女。”寒酥狠了狠心,“日後嫁娶也都是自由。還請將軍成全。”
封岌唇角微揚,勾出一絲淺笑。他問:“有心上人了?”
寒酥目光躲閃,又不得不打量著他的神情,然後艱難點頭。
“好。”封岌很痛快地答應,“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日後表姑娘出嫁必送上一份嫁妝。”
寒酥望進封岌的眼裡,仔細去辨。可她向來看不懂封岌的目光,半晌後誠心道:“多謝將軍成全。”
封岌道:“我雖答應你,可你不必遵守。有事隨時來找我。”
寒酥沉默,心裡卻說要斷就斷個乾淨,一定不會再來找將軍。
寒酥告退,封岌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起封三爺昨天晚上“小孩子家家”的戲稱。
封岌笑笑。
她於他而言,確實還是個孩子。
寒酥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封岌提筆,寫了一首舊詩——
“朝來試看青枝上,幾朵寒酥未肯消。”
是夜,朝枝閣和銜山閣裡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入了同一場舊夢。
駐紮的帳中,封岌坐在書案後翻看幾份奏報。寒酥跪坐在他身邊相伴。她總是安安靜靜的,卻又總能在封岌要拿什麼東西時,及時遞到他手邊。
外麵的熱鬨傳進帳中。
封岌治軍嚴苛,軍中從不允許縱酒。可因為歲聿雲暮的歸程,恰好趕上兩個副將同一日生辰,封岌破例允許飲酒。放鬆下來的士兵們笑鬨起來,一片熱熱鬨鬨。
又一陣大笑聲傳來,寒酥偏過臉,望向帳外聲音傳來的方向。
“想出去玩?”封岌突然問。
寒酥一怔,趕忙搖頭:“不,我隻想陪著將軍。”
封岌看她一眼,也覺得自己這話問的奇怪,外麵都是些兵,她一個姑娘家能去玩什麼。
他放下手裡的奏報,將要去拿另一份。寒酥弓身,也同時去幫她拿。她先握住了那份奏報,封岌的掌心覆在了她的手上。暖意從他的掌心徐徐傳來。
封岌皺了下眉。他握住寒酥的手,又掌心從她的手背一直往上緩挪,直至挪到她的細肩,輕握了一下。
他的掌心有因習武而生的薄薄的繭,伴著溫暖在她的手臂上遊走,好似在她的心上搓握了一把,又麻又燙。
封岌鬆了手。他將寒酥堆在腰間的外袍拉上去。臨出去前,丟下句:“好好穿衣服。”
等他再回來時,手裡拿了酒。
“喝一口,暖身。”
寒酥確實有些冷。她扯去酒囊的塞子,剛聞了一下,立刻被衝得皺了眉,勉強喝了一口,立刻被辣得紅了眼睛、忍不住一陣咳嗽。
封岌看著她喝酒的樣子好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寒酥止了咳,抬起一張淚津津的眼眸。
封岌眯了眯眼,又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