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望著湛藍的天幕,大口喘著氣。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可是她不想死。
“姐姐如果出了事,笙笙會哭得很凶狠凶,會下輩子一直都不開心,再也不會笑了。所以姐姐要為了我好好保護自己,平安地回來!”
妹妹露出一對小虎牙的笑靨浮現在寒酥的眼前。妹妹還在京城等著她,她不能就這麼死去。
原以為永遠失去的親人又有了生的可能,她還沒有找到父親!
將軍……
寒酥眼睫孱顫。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她不想在戰事未定時讓他分心……他的分心會影響他的安危……
昏迷前,寒酥隱隱約約聽見了駝鈴聲。她費力睜開眼睛,看見有人朝她走過來。身體裡的血將要流儘,寒酥實在太累了,眼睛再也掙不開。
·
溪蘿州。
兩方交戰,廝殺聲震天。
一抹刺眼的陽光透過雲朵照下來,照在封岌拇指上的扳指,折射出刺眼的一道光。
封岌眯了下眼,垂目看去,另一隻手覆來,拇指輕輕在扳指上蹭了蹭。
一個士兵急匆匆趕過來稟告。封岌回頭望去,看見遠處升起的煙霧。
“烽火台?”肖子林詫異,“河彰城出事了?”
雲帆在一旁笑嘻嘻地說:“將軍還真是料事如神,咱們走了一半派長燈帶些兵馬趕回去。這個時候要是沒趕到,最多再過兩三刻也到了。”
封岌沒說話,他低著頭,視線落在手中的扳指上。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安。行軍打仗十幾年,他從不相信所謂的預感、直覺,可是這一刻心裡的不安是什麼?
封岌再看一眼遠處升起的烽火,下令:“讓長河、長井也帶兵趕回去。”
肖子林和雲帆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不過他們從不懷疑判斷封岌的命令,立刻轉身去辦。
一個時辰後,溪蘿州再度易主。
封岌登上城樓,問:“還沒找到東方宰浮?”
“沒有。”肖子林搖頭。
封岌皺眉,在城樓上渡著步子,時不時望向遠處烽火台的方向。
後來,雲帆白著臉奔上城樓,將樓梯踩得邦邦響。他一口氣奔到封岌麵前,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肖子林在一旁抱著胳膊笑:“你見鬼了?”
封岌將手上的扳指取下來,拿了一方帕子輕輕擦拭上麵的灰塵。他再一抬頭,看見了長舟。
封岌擦拭扳指的動作停下。
長舟灰頭土臉,頭發和衣服都有燒焦的痕跡。他一步步朝封岌走過來,待走到封岌麵前,直接跪下來。
肖子林收了臉上的笑,嚴肅起來。另一邊巡查的葉南好奇地望了一眼,立刻覺察出不對勁,快步趕過來。
“發現北齊人欲圍河彰城,我與夫人兵分兩路尋找烽火台。夫人在點燃烽火時不幸遭到北齊人殺害。”長舟抬手,從衣襟裡拿出一把染血又有燒痕的匕首,雙手捧著放在身前。
他雙手撐在地麵,以額觸地伏地請罪。
長舟跟了封岌十四年,是封岌最得手穩重之人,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完成封岌的命令。
封岌手中的扳指突然滑落,落在地上,清脆一聲響,摔成了兩半。
封岌眨了下眼睛。
下午的烽火,原來是她點的。
肖子林問:“人現在在哪?”
“找到夫人時,整個烽火台燒了大片山頂。夫人……和四個北齊人的屍體都被燒毀。”
肖子林眼珠子轉了轉,追問:“那夫人的侍女呢?”
“與夫人在一起,死時二人的手握在一起。”
肖子林張了張嘴,最後的希望沒了,沒話再問。
封岌望著那把匕首,這是他給她的匕首。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沉聲問:“你的軍令是什麼?”
長舟咬牙:“誓死保護夫人安全。”
封岌突然拔.出站在他身邊的肖子林腰間的佩刀。
葉南從後麵衝出來,撲到長舟麵前,抱住他,死死擋在他身前。
雲帆嚇得膽顫,立刻跪地求饒:“將、將……將軍不、不、不要……”
肖子林仗著在封岌麵前隨意慣了,唯他敢去拉封岌的手腕。
長舟抬起頭來,他看了一眼身前的葉南,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推開。他望著封岌,道:“夫人說將軍這些年征戰為的正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如果您在,絕對不可能放任一城百姓任由北齊人屠殺。長舟和夫人分開那一刻,便知辜負將軍信任。願意以命相賠。”
“長舟!”葉南握住他的手,滿眼焦急。
封岌突然將手中的長刀還給了肖子林。
他彎腰,去撿地上摔成兩半的扳指。摔壞的扳指在他手中,他輕輕摩挲著斷開的地方,鋒利的斷處割破了他的指腹。他竟又用力撫壓了一下斷裂處,讓尖利的斷處再次割了他的指腹。
封岌將扳指放在掌中,大步往城樓下去,衣袂高揚。
他邊走邊下令:“回河彰城。”
葉南鬆了口氣去扶長舟,長舟木然站起身。雲帆看他一眼,收回視線快步跟上封岌。
封岌之前分派的兩波人馬及時趕到了河彰城,阻止了東方宰浮的殘忍計劃。如今大軍浩浩湯湯地趕回河彰城,長燈和長河率兵迎接。兩個人詫異地對視一眼,不明白封岌為什麼突然回來。
封岌縱馬率兵歸來,他踏進城門。長燈和長河立刻迎上去稟話:“回來得及時,賊子惡行未施。兩萬兵馬儘俘。”
“但是,東方宰浮跑了……”
封岌瞥一眼空了的拇指,再攤開掌心,凝視躺在掌中破碎的扳指。片刻後,他抬頭,麵無表情地沉聲下令:“讓所有百姓歸家鎖門不得張望,驅北齊兵至南街。”
封岌從軍十七年,這是他第一次屠城。
兩萬北齊兵,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