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在與寒笙的信件裡,不僅時常提到赫連元慧,也曾叮囑妹妹多照顧元慧。
封岌點點頭,問:“你父親讓我勸你,早日立後。”
不管身份地位如何變化,在家中他們仍舊是舊時稱呼。
師從初說完迅速偏過臉去。
院門開了,管家滿臉堆笑地向她稟了。
沒有人知曉他等她長大已經等了許多年。
寒笙沒有回答,而是問:“從初哥哥怎麼過來了?”
掛畫上繪著翱於山野間的比翼鳥。
兩個人循著血跡走到西園,看見了堆在地上的七八具屍體,也看見了師從初。
寒笙抱著琴的手逐漸收緊。
寒笙點頭,道:“姐姐一家回家,我回家路上瞧無疾堂關了門,所以進來瞧瞧。從初哥哥既沒事,那我們先走了。”
寒笙拉住赫連元慧的手,道:“姐姐給我的書信裡時常提到你,去我家裡坐坐?”
封珞從屋裡出來,對封璉道:“哥,二伯找你!”
師從初突然雲淡風輕地笑起來,狀若隨意地問:“你姐姐一家今日歸京,想必陛下也會去你家中。”
寒笙心裡有一點慌亂。她輕輕點頭,轉身離去。她忍不住回頭望了封璉一眼,又蹙眉回過頭。
封岌說話向來點到即止,話題到了這裡本已打住。卻不想封璉突然問:“二伯,如果身份是阻礙該如何?”
赫連元慧慢慢點頭。
“應該會吧。”寒笙道。
懷曦翹著唇角笑:“是小姨太輕啦!”
她時常與姐姐寫信,在姐姐的信中知道懷曦的力氣越來越大,今日才真正體會到了。
“你對這裡可真熟!”元慧在一旁打趣,“還有鑰匙,簡直就是自己家。”
封岌抬抬眼,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看向他,語重心長地說:“隨心。”
封璉不太記得小時候與赫連元慧的過節了。立赫連元慧為後,出於安撫前朝皇室與舊臣,出於樹仁君。
寒酥疑惑地望向他。
寒笙在他一轉眸的刹那,捕捉到他眼裡的一絲受傷。寒笙心裡突然被蟄了一下。她伸出手來,像小時候那樣去攥他的衣襟。
寒笙鬆了口氣,微笑起來:“從初哥哥沒事就好。”
寒笙說出的“對不起”三個字砸在師從初心裡,頓時砸出一片血肉模糊的痛。
自師元良老先生去世,師從初在京中開了一家醫館。他醫術高超診金又低,無疾堂總是很多人。今日卻沒關著門。
小時候,她曾恨過寒酥。可是長大了,弄清楚事情緣由。她不再恨,可有些心結仍在心裡。
封岌和封岸坐在湖邊一邊釣魚一邊閒談。
快兩年沒見到懷曦,寒笙一直想著她。她想要去抱懷曦,卻不想自己反倒被小小的懷曦抱起來。
“陛下找我?”寒笙抱著剛從房中取出來的琴。這琴,是她親手做的,打算送給懷曦。
第三個還沒說出口,已被封岌吞進腹中。
他早已聽見了寒笙的腳步聲。他抬頭,麵無表情的臉浮現暖如春日的笑容,解釋:“幾個尋仇的小賊。”
封三爺無語地看了兒子一眼。他讓封岌勸也算是找對了人,反正他勸是沒什麼用。這兒子反倒自小就聽封岌的話。
“所以你願意陪在我身邊嗎?”封璉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兜蘭從遠處走過來,瞧一眼兩個人相對無言的情景,才稟話:“二娘子,師大夫過來了。”
第二日,寒笙給封璉去了一封言辭真誠的拒信。
“回二伯的話,二十二。”
封璉不能陷在悲傷裡,他也不願自己因兒女情長誤了國事。他隻允許自己短暫的難過。
寒笙笑笑,沒接話。
寒笙轉頭望向封璉,封璉對她笑笑,說:“去吧。不用急著答複我。”
“從初哥哥,對不起。”
師從初一襲白衣身量挺拔,他麵無表情地將手中的藥粉灑在屍體之上。
“去吧。”寒笙再勸。
封岌笑笑,說:“也不急。找個自己喜歡的。”
可她從金枝玉葉變成無人過問的舊朝公主、她父皇的死,都與寒酥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他們都太熟悉彼此。封璉十分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經輸了,他也萬萬做不到用帝王身份去勉強她的行為。
“希望我這些話沒有讓你覺得被唐突冒犯。如果有的話……還請你原諒我的笨拙,畢竟這是我頭一次對心上人表情腸。”
封璉繼位不到兩年,正是繁忙時,今日過來看望,天色未黑時就要回宮。離去前,他找到了寒笙。
寒笙微怔,她將懷裡的琴放在桌上,朝他走過去。師從初轉頭望過來,問:“要答應他嗎?你是先皇後的妹妹,他是你姐夫的侄子。”
兩個人意味深長仿若沒有交流地交流著。一旁的赫連元慧卻悄悄皺了眉。她好不容易被寒笙說服,去看望老師。可她沒有想到陛下也會去……
封璉微笑著目送寒笙走遠,直到她消失在視線裡,封璉眼裡浮現一抹自嘲。他聽出了寒笙那一聲“從初哥哥”裡的喜悅。
“父親、二伯。”封璉走過來。
寒笙得到的消息是姐姐一家晚上才會到,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帶著赫連元慧到家時,姐姐一家已經到了。
寒酥很快看見了赫連元慧,微怔之後微笑起來:“元慧又高了許多。”
封岌望了他一眼,道:“二十幾了?”
師從初問:“這是要回家去?”
封璉沉默了很久,將信讀了又讀,然後將信執於燭上燒成灰燼。昨日回宮後,他也沒有放棄,甚至想著自己該如何去爭取。可是他在寒笙的這封信裡,看見了她的堅決,也看見了她對師從初的喜歡。
赫連元慧抿了抿唇,從寒笙身後走出來,規規矩矩地向寒酥福身:“見過老師。”
師從初愣住之後,握住寒笙的腰身,將她壓在牆上,俯身低頭用力吻下去。
而她早已不再喚他“四哥哥”。
寒笙回到房中,看見師從初立在那裡看她掛著牆上的畫。
“從初哥哥。”
封璉立在簷下,笑道:“懷曦,你這樣說你小姨要不高興的。”
世人皆說神醫師從初醫者仁心,唯寒笙知曉他用毒是何等厲害。她仍舊記得第一次撞見師從初毒殺他人時,師從初抬手,見右手上有血跡,立刻改用左手,如往常那樣輕輕點了點她的額角,柔聲:“醫毒同歸。笙笙莫怕。”
封璉溫柔笑著:“若問我是何時想有你相伴,我也記不清了。隻覺得這世間沒有比你更好的女郎,想到你時心裡會覺得柔軟。年少時懵懂,後來才知多渴望餘生都與你相伴。”
師從初沒回頭,語氣淡淡:“我聽見了你們的對話。”
三爺瞪了封岌一眼,怪封岌將他招出來。
兩個人從吟藝樓出來,也不乘馬車,踏著溫暖的日光回相國府。兩個人經過無疾堂,寒笙眼中浮現詫異。
“從初哥哥?”寒笙訝然。
寒笙蹙眉,急說:“我已經長高了!”
赫連元慧挪步,躲在寒笙身後,在心裡盼著封璉沒有認出她。封璉的目光越過寒笙瞟了赫連元慧一眼,又移開。赫連元慧鬆了口氣,在心裡想著興許陛下日理萬機早就把小時候的事情給忘了,是她庸人自擾!
“我不關心這些。”封岌道,“咱們的故事還沒結束。”
封璉祝福寒笙再忘記她,同時繼續自己的仁君帝王路。他要當一個好皇帝,告訴天下二伯將帝位傳給他是對的。
寒笙微笑著:“您做得很好。”
兩個人走進無疾堂,立刻聞到了血腥味,皆是一愣。赫連元慧不由停下腳步,寒笙卻是臉色微變,加快了步子去尋師從初。
“是。”
寒酥偎在封岌的懷裡,聽完長舟的稟告。她笑著揮了揮手,讓其退下。她轉眸望向封岌,感慨:“小輩們也都有他們的故事了。”
師從初輕挑了下眉,他垂眼,拿帕子慢悠悠地擦著指上的血跡。他莫名其妙地說了句:“挺好。”
他可以不在乎身份綱倫,可是他在意她心裡的人不是他。他正派端方,尊重永遠在第一位。
又過幾日,封後的聖旨送到了赫連元慧手中。
赫連元慧愣住。
封璉眸色微轉,不知道想起了誰。
“為什麼?”懷曦抱著小姨,轉頭望過去。封璉望了一眼寒笙,想起她小時候苦惱自己長不高的樣子,但笑不語。
紅色的晚霞燒到絢燦,映著桃花開得爛漫。
師從初沒接話,目光遲疑了一瞬。寒笙敏銳地覺察出他眼神有異,她不轉身,安靜駐足等待著。
幼時不懂事,她剛從尊貴公主變成前朝公主,陰翳跋扈了一陣子,曾經幾次三番沒給封璉好臉色。那個時候她哪裡知道有朝一日封璉會繼位稱帝……
寒笙抬起眼睫望了他一眼,心下一動,又眼睫簌簌垂下眼。
封璉望著寒笙,視線落在她鬢邊隨風輕動的發絲,道:“二伯將帝位傳給我,受寵若驚的同時亦膽戰心驚,擔心哪裡做得不好。擔心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
“是。”封璉道。
“姐姐!”寒笙一瞧見姐姐,眼圈立刻泛了紅。
也是……我的心上人。
封岌用力一提,將寒酥放在臂彎裡起身,然後抱著她往床榻去。
寒酥歎息,嗔他一句:“老東……”
封璉立刻轉身,去見封岌。
她對於寒酥的心情很複雜。寒酥於她而言有師恩,她敬重、敬佩,又自小喜歡那個溫柔的老師。
封璉的目光重新移過來,在赫連元慧的身上打量了一下。
寒笙驚了,感慨:“懷曦,你的力氣也太大了!”
師從初盯著她的眼睛好一會兒,突然就笑了。他說:“我若再不來,你就要被人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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