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萬福。”
“免禮,坐下說話罷。”皇後微微淡笑,眼角的魚尾紋彰顯出歲月,與其對麵年輕的姑娘形成鮮明的對比。
白淨的臉蛋兒微微透出健康的紅潤,精致絕倫的五官叫人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女媧娘娘親生的,跟她這麼一對比,旁人都仿佛是女媧娘娘隨手捏來的粗糙之物。
透過那雙嫵媚勾人的含情目,皇後隱約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盛寵一時、襯得整個後宮都顏色儘失的那位絕代佳人。
心中百般滋味,眼中便也不免帶出了些許悵然之色,“一轉眼你竟已是雙十年華的大姑娘了……”
一聽這話,單若泱登時就是心尖兒一跳。
這開頭,可不是跟後世那些催婚的父母親戚一樣一樣的?
果不其然。
“才過去的那場科舉不知你可曾有所關注,那位探花郎本宮瞧著倒是極好的。”捧起茶碗呷一口潤了潤喉,又接著說道:“他與你同歲,那模樣生得亦是不俗,稱一句貌比潘安都不為過。”
科舉之路從古至今都是條千難萬難的路,多少人苦學了一輩子直到頭發花白都還未必能考上個舉人,而這位才不過弱冠就已高中探花,由此也足以見得此人的聰慧、學識。
人中龍鳳也不過如此。
“再者,這位探花郎的出身……”那可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官宦子弟,更不是什麼寒門貴子。
範陽盧氏,一個僅憑姓氏就足以叫天下萬萬讀書人仰慕敬重的千年世家,一個真真正正的書香世族。
其始祖乃配享孔廟的大儒之一,整個盧氏傳承千年以來代代出名士,與清河崔氏並稱,被世人視為“天下第一流高門”。
又因千年以來族中子弟之中曾有數人被尊為帝師,故而範陽盧氏又有“帝師房”之稱。
總而言之,這範陽盧氏的門第之高、之貴,非尋常所能比。
而這一屆的探花郎又是嫡係子弟,備受家族器重培養,配當朝公主倒也不差什麼,甚至按理說配她這麼個年紀又“大”又不受寵的公主還有些“委屈”了呢。
單若泱自然是不覺得自己哪裡配不上人家,不過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恐怕自己還真是……心中不免疑慮。
故而思忖道:“並非兒臣妄自菲薄,隻……人家未必真就看得上兒臣。”
這樣的千年世家,高傲自負早已融入骨血,這世上萬物恐怕就沒幾個是能被人家正眼放在心上的。
她如今的身份雖是一國公主,可莫說她這麼個沒有母族、深受帝王厭惡的小可憐了,便是受寵如六公主也未必能叫那盧氏之人感到些許榮幸自豪。
畢竟大周朝攏共也才不過建立了幾十年而已,在此之前單家人都還在地裡刨食兒呢,妥妥的泥腿子。
如今一朝雞犬升天,在旁人看來是再尊貴不過了,可擱那些世家大族眼裡,隻怕還是滿身的泥腥味兒洗不掉呢。
打心底來說,單若泱也並不想嫁進這樣的世家。
她的脾性手段固然不見得會吃什麼虧受什麼委屈,卻也沒得非得去一個比皇家規矩還大還苛刻的家族受那份拘束。
正想著怎麼婉拒皇後的這份好意呢,卻見那許嬤嬤笑了笑。
“三公主不必擔憂,您乃當今天子之女,堂堂金枝玉葉足以配得天下任意好兒郎,況且您又生得如此傾城之姿……便是奴婢日日看著都還難免要犯迷糊呢。”
“聖上那頭三公主也不必害怕,娘娘已經求得聖上點頭了,估摸著頂多也就是這兩日的功夫,這賜婚聖旨就該下來了。”
卻誰想這頭話音還未落地呢,那頭賜婚聖旨果真就已經下來了。
隻不過預想中的“三公主”卻變成了“六公主”。
許嬤嬤那臉上的笑意刹那間都僵住了,“你這小蹄子可是聽岔了?”
“奴婢不敢,千真萬確的就是六公主,這會兒華陽宮都接到聖旨了。”說話間,那小眼神兒還不由得偷偷瞟了眼麵前的另一主人公,暗暗歎息。
可憐見的,好不容易皇後娘娘有心幫忙尋了個極好的兒郎,卻誰想臨門一腳竟又被人截了胡,這都二十歲了,未來卻還不知在哪兒呢。
被人憐憫的單若泱對此倒並無什麼惋惜惱恨,上首的皇後娘娘卻是氣得臉色鐵青,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欺人太甚!”
許嬤嬤忙輕撫其後背幫忙順氣,邊憂心忡忡道:“李貴妃定是看中了盧氏的能耐故而才急吼吼地出手搶下這門婚事……”
盧氏有何能耐呢?如今族中子弟縱無太大實權,但這個家族在天下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卻是舉足輕重的,話語權、影響力不可謂不大。
而李貴妃膝下除了六公主這個女兒以外,卻還有個三皇子呢,如今正是在朝堂上風生水起的時候,那點心思誰還看不透呢。
單若泱這才恍然。
李貴妃打的什麼主意顯而易見,皇後娘娘又何嘗不是動機不純呢?隻不過是因為皇後膝下並無皇子,這才一時迷了人眼。
卻忘了,膝下沒有親子並不代表皇後真就認命了,未必就不想再努力搏一搏,若非抱養在膝下的五公主早已定下婚約,這門婚事怕也輪不到她呢。
難怪從來也沒見怎麼關愛過她的皇後突然這麼好心呢,這就對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可惜終究棋差一著,又被李貴妃給強壓了一頭,這會兒指不定怎麼惱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