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1 / 2)

距離那日地震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近幾日來餘震次數愈少,強度也大大減弱,以皇宮的堅固程度來看完全不足為慮。

故而周景帝早已下令叫外出避難的眾人各自搬了回去,生活已然恢複尋常。

至少對宮裡這群貴人來說是這樣。

打從景福殿出來,身後墜著那一串宮女太監個個手裡都是滿滿當當的,件件都彰顯著帝王的寵愛,一路走來真真是風光極了,甚至就連路上遇到的奴才,那腰彎下去的弧度仿佛都更深了幾分。

單若泱的臉上始終都掛著一絲愉悅又不失矜持的笑意,既不顯輕狂,又恰到好處表現出了自己對這份厚愛隆寵的歡喜之情。

實則那心裡正慪著呢,早不知將周景帝翻來覆去罵過多少遍了。

誰想好巧不巧,一腳踏進長樂宮剛好就迎麵碰著了單若水這個老冤家。

旁邊還有一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容貌算不上多美,頂多也就勉強讚一聲清秀可人罷。

正是三皇子單子鴻的正妃、單若水的嫡親嫂子。

說來這人還與榮國府有幾分淵源,其母族西寧郡王府正是紅樓夢中所謂的四王八公其中之一。

因此,單若泱難免就多看了她兩眼。

誰知人家倒好,不動聲色就回了她一對白眼,儘顯輕蔑之色。

“……”得,還真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看來她這個小可憐三公主要想擺脫過去的形象、處境得到應有的尊重尚且還任重而道遠啊。

瞧瞧,連一個郡主都敢在她這個公主麵前驕傲起來呢,也不知究竟驕傲個什麼勁兒。

單若泱頗為無語地撇撇嘴,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碰著這倆人她是一點沒有掰扯的興致,當即就要抬腳走人。

“等等!”單若水猛喝一聲,目光落在那一串賞賜上頭,滿臉詫異狐疑,“這是誰賞給你的?父皇還是母後?不對,母後可沒有這麼大的手筆能賞你,難道是父皇?”

質問的語氣實在是刺耳得很。

單若泱本不欲搭理她,不過轉念卻嘴角一翹,笑道:“自然是父皇了。我這不是婚期在即嘛,父皇就想叫我的嫁妝再豐厚些罷了。”

都不必多說其他的話挑唆,僅這麼一句就足夠叫單若水跳腳了。

正如當初她索要公主府時說過的話,她們二人是姐妹,婚期又前後腳相近得很,厚此薄彼可是大忌。

況且單若水本就是個爭強好勝半點不肯讓人的性子,瞧她地震那日連個排序都要爭搶就知曉了,那真真是死活不肯屈居人下的一個人。

尤其當壓著頭上的那個人是她單若泱——一個從來不被放在眼裡、被她踩在腳下可以任意欺淩的可憐蟲。

果不其然,一聽這話單若水當場就炸了。

“你婚期在即我就不是婚期在即了?憑什麼父皇隻賞你卻不賞我?你究竟是用什麼手段哄騙了父皇!你果真是與你那死鬼母妃一個德行,慣會哄人的狐媚子!”

“啪!”單若泱毫不猶豫地賞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欺身上前捏住她的臉,目露煞氣語氣森冷,“本宮警告過你幾回?若還是學不會好好說話本宮可就要拿香湯給你涮涮了。”

“看來六妹妹當真是從未放在心上過,總是學不乖呢,既是如此本宮就大發慈悲辛苦一遭,親自教教你。風鈴,去取一碗香湯來。”

一記眼神丟過去,風鈴表示會意,當即脆生生地應了,一路小跑回到屋裡。

頭回見此陣仗的三皇子妃整個人都傻了,懵逼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趕忙上前將單若水拉開,“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

“不錯,我就是打她了,三皇嫂是有什麼意見嗎?”冰冷的目光從單若水的身上移開,落在麵前的三皇子妃臉上,學著她方才的模樣輕蔑地白了一眼,“有意見你也好好憋著罷,反正本宮也不會聽,就不勞三皇嫂白費口舌了。”

“你……”三皇子妃被噎得不輕,正絞儘腦汁尋思著該如何反唇相譏呢,忽而察覺單若水的手掙紮了幾下。

她還不明白單若水是想乾什麼,單若泱倒是一眼看出了對方的打算。

“想跑?”當即上前一步堵住去路,死死將其擒在手裡,冷笑道:“這會兒是知道怕了?早乾嘛去了?今兒你是說什麼都甭想蒙混過去,不叫你知曉知曉厲害還真當本宮哄你玩兒呢!”

“你放開我!父皇和我母妃絕不會放過你的!”單若水急了,她是看出來了,這個瘋婆子是真敢給她灌洗澡水!

“公主,香湯來了。”風鈴笑盈盈地捧著一隻茶碗走了過來。

單若水的小臉兒都白了,愈發拚命想要掙紮跑路。

然而單若泱是打定了主意非得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哪裡肯輕易放過。

一隻白嫩纖細的素手看似柔弱無骨,卻愣是憑借力量硬生生將單若水的嘴給捏開了,而後毫不遲疑地將一碗水直接灌進了她的嘴裡。

“啪”一聲,精美的茶碗應聲碎裂。

單若泱就用騰出來的這隻手快速捂住了她的嘴,寒意森森,“如今可是長記性了?再敢侮辱本宮的母妃,那可就不是香湯伺候這麼簡單了,仔細本宮將你摁進恭桶裡涮涮。”

直到聽見“咕嘟”一聲,她這才放開手並迅速退後幾步。

“嘔……”單若水立時彎腰乾嘔起來。

“公主!”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的奴才們立時撲上前去關心,卻被他們家盛怒的主子連打帶踹弄了個人仰馬翻。

“連自己的主子都保護不了,本宮要你們這些廢物有何用?等著本宮去稟明母妃,將你們通通送進掖庭了事!嘔……”單若水隻覺五臟肺腑都在翻滾,惡心極了,看向單若泱的眼神裡充滿了恨意,可終究也還是怕了,並不敢再莽撞。

“今日之辱他日必定百倍奉還!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找父皇!”說罷便拔腿跑了出去,兩隻眼眶紅通通的還在流著眼淚,也不知究竟是氣哭了還是嘔吐致使。

直到這時,三皇子妃仿佛才從方才那令人驚悚的一幕中緩過勁兒來,看單若泱的眼神就跟在看什麼惡鬼似的,嘴裡不斷喃喃,“瘋了瘋了,你真是瘋了,母妃不會放過你的。”

單若泱卻眼珠子骨碌一轉,上前兩步……不料三皇子妃卻跟躲避瘟疫似的嚇得連連後退。

“……”看來是一戰成名,變成那洪水猛獸了。

“三皇嫂不必為我擔心,聽說前段時日貴妃娘娘才提拔上來一個相貌極好很有福氣的宮女,不僅從內務府要了許多東西給她穿戴打扮,還特意叫嬤嬤精心教導栽培著呢,想來是對其寄予厚望,如今滿心滿眼都記掛在她身上,至少暫時應是沒那閒工夫騰出來管我了。”

三皇子妃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她是西寧郡王府的嫡長女,出身極好,又嫁入皇家成為皇子妃,多少女子窮極一生也夠不著她的一片衣角。

看似完美圓滿的人生偏有一不足之處毀壞大半——子嗣。

她與三皇子成親七載,卻至今都未能開懷為三皇子生下個一子半女,李貴妃和三皇子甚至就連身為小姑子的六公主都對她極其不滿了,也就是多虧她的好出身壓著才勉強支撐。

他們西寧郡王府並非簡單的開國功臣,還在前朝時他們家祖輩就是朝廷重臣,到前朝末年時私底下早早投誠於太/祖,暗地裡泄露機密無數,並在關鍵之時大開城門裡應外合,為太/祖的江山大業做出貢獻巨大。

也正是因此,新朝之初他們家才得以封王,得賞賜無數,加之祖上世代官宦累積,財富屬實不可估量。

她心裡很清楚,這就是她的資本,是李貴妃和三皇子聘娶她的根源所在。

李貴妃的母族手握重兵實力雄厚,但家中子嗣眾多,錢財方麵能騰出來貢獻給母子二人的支持少之又少,故而才有了她這個三皇子妃的存在。

既是如此,她自然不會白白浪費了自己的這份資本。

這些年來李貴妃和三皇子無數次明裡暗裡軟磨硬泡提議想要納妾生子,通通都被她強勢擋了回去。

近幾個月來未曾再提及,她還當他們母子兩個是已經死心了呢,合著竟是背著她搞上了?

難怪三皇子最近總是晚歸,也提不上多少興致跟她生孩子了,鬨了半天根源在這兒呢!

見天兒往華陽宮跑,說是去看母妃,其實是偷偷去睡女人的吧?

在自個兒母妃的寢宮裡……嘔!

連這種偷摸的手段都使了出來,這對母子還真真是想孩子想瘋了,究竟惡心不惡心啊?

三皇子妃氣瘋了,隻想想都忍不住要吐了出來,尤其想到自己因為愧疚還那般討好他們母子三個……真真是蠢透了!

原也是家裡千嬌萬寵長大的,還能在嫁人之後仗著自己的資本強行對抗男人和婆婆的一個女人能是什麼軟柿子?當即是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兒,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那殺氣騰騰的模樣,看著就像要吃人。

單若泱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她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像是瘋了?”

她是故意拿賈元春出來混肴視聽搬弄是非來著,不過隻是尋思著稍稍給李貴妃找點麻煩,畢竟的確是一場誤會,說開了也就沒什麼事兒了。

可三皇子妃這反應是不是太大了啊?就這要吃人的架勢,她們婆媳兩個當真能有機會好好說話嗎?怕是直接能打起來。

好家夥,這是火苗沒點起來,直接給李貴妃送去了一顆炸/彈啊。

說不定還能有三皇子的份兒?

單若泱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這其中本就還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事兒?”無憂思忖道。

“罷了,管她們去。”單若泱才懶得費心去琢磨那些人,反正知道李貴妃母子有麻煩了她就滿足了。

抬腳往屋裡走,頓了頓忽而想起事兒來,“方才那碗水沒問題吧?”

“公主放心,奴婢聰明著呢,您一個眼神過來奴婢就知曉您的意思了。”風鈴很是得意地翹起了尾巴,捂嘴直樂,“奴婢那是倒的茶水,乾乾淨淨的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不過六公主瞧著卻是惡心壞了,卻也不想想,這青天白日的上哪兒弄來現成的香湯啊。”

聽到這答複單若泱也是徹底放下心來。

她是惱恨單若水一而再再而三嘴欠挑釁,更氣她辱及璟貴妃,不過真要給人灌洗澡水漱口……那還是太過重口味了些,不過是故意嚇嚇她,惡心惡心她罷了。

目前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回到寢宮坐下還沒多久,又一大批奴才抬著數百口箱子過來了。

“回公主,璟貴妃娘娘的嫁妝都在這兒了,這是當年的嫁妝單子,稍後您可親自過目核對。嫁妝單子以外的東西則都是當年皇上賞賜給娘娘的,依皇上的意思,擱在關雎宮落灰也不是,給旁的任何人更不是,便也都留給公主當嫁妝吧。”

連皇後都羨慕感慨的十裡紅妝真真不是吹的。

等箱子全都送達,整個長樂宮的院子都被塞滿無處存放了,收納也就成了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單若泱有些發愁,呆了好半晌方才歎了口氣,“無憂,你跑一趟永安宮請示皇後娘娘,看能否將長樂宮餘下的宮苑暫且給本宮當庫房用著。”

“是,奴婢遵命。”

所幸皇後有意籠絡她,自是不會為難,非但一口應允了她的請求,還特意派來不少人手幫忙歸攏入庫。

單若泱緊抿著唇瓣翻了翻手裡的那份嫁妝單子,而後親自交到無憂手上,淡淡說道:“母妃的嫁妝仔細核對無誤之後,能夠長久保存的那些擺設古玩之類就都鎖好封箱罷,似料子這類東西看看還能用的就先用著,不能用的也都另外裝箱鎖上封好。”

揮金如土愛買買買愛享受是不假,但哪怕是先前窮得叮當響的時候她也沒惦記要拿人家的嫁妝來花。

她終究不是真正的三公主,頂替了人家的身份活下去就已經是萬幸了,不能還理所應當地拿著人家母親的遺物揮霍。

況且整個喬家一族早已覆滅殆儘,如今這份嫁妝也算是僅存的一點痕跡,她想要拿回來也是希望能夠好好保存住,留在宮裡哪天周景帝一死那指不定就進了誰的口袋呢。

畢竟財帛動人心,這筆嫁妝實在是太豐厚了。

連帶著周景帝賞賜給她的那堆東西,幾十個奴才進進出出忙得是熱火朝天,也叫其他看見這一幕的人眼紅極了。

成了甩手掌櫃的單若泱自個兒倒是在屋子裡舒坦得很,手裡捧著史書,手邊還放著茶水、瓜果和點心,樣樣俱全精心得很。

可見這地位是真真提上來了。

“公主,七皇子來了。”

“請。”嘴裡這麼吩咐著,人卻依舊是保持著那慵懶的姿勢歪在炕上看書,全然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單子玦一腳踏進門也不拿自己當外人,往旁邊一坐,笑道:“進來時險些以為自個兒找錯門了,看來宮裡的消息不假,姐姐是真真搖身一變成那頭等富豪了。”

“怎麼?你羨慕了啊?”單若泱挑起眉毛斜睨過去,戲謔道:“你放心,姐姐我一朝暴富必定不會忘了你的,好歹咱們姐弟兩個也是曾經同分一塊紅棗千層糕的關係。”

一聽這話,單子玦的笑容就愈發大了,眼底深處卻劃過一抹瘮人的寒意。

在這個皇宮裡頭,得了皇上的寵愛那你便是個刷恭桶的都能一躍成為人上人,人人捧著你敬著你。

反之若不得寵,那無論是嬪妃還是公主皇子,身份再金貴都能活得像條狗一樣。

他和姐姐就是這樣的“金貴人”。

這事兒說的是他四歲那年,當時正是屁事不懂又正嘴饞的年紀,那日小太監難得從禦膳房弄回來一碟子紅棗千層糕,他見著開心極了,本想等著姐姐來一同分食,卻誰想竟被底下的狗奴才拿去吃了個底兒朝天,連點渣子都沒剩。

為此他是哭得不能自已,直到姐姐過來還抹著鼻涕眼淚呢,當時姐姐聽完他的哭訴還笑話他小饞貓,結果第二天再來找他時卻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帕子,裡頭完完整整包著一塊紅棗千層糕。

當時他年紀太小不知事,壓根兒就沒想著問姐姐是從哪兒弄來的,隻滿心歡喜地跟姐姐分食了,直到幾年之後他才偶然知曉,那塊紅棗千層糕是姐姐舍出去那點可憐的俸祿才央求路嬤嬤弄來的。

隻有那麼一塊罷了。

何其可笑?何其羞辱。

直到現在,紅棗千層糕依舊是他最愛亦最恨的一樣東西。

單若泱並不知曉他已然明白那塊紅棗千層糕的來曆,更不知他心中的戾氣,此時不過話趕話隨口那麼一提罷了,壓根兒就沒正眼落在他身上,自是不曾察覺他神色異常。

說完那句笑言之後目光便又重新回到了書上,邊隨口問道:“你這會兒突然跑過來就是為了瞧瞧姐姐我是否當真暴富了不成?可是有什麼事兒?”

單子玦收回飄遠的思緒,看向她,“姐姐可是有事瞞著我?”

單若泱一愣,抬眼對上他認真的眼神,一時陷入了沉默。

她知曉他是對周景帝賞賜的“嫁妝”起疑了。

要論誰最了解這位父皇的涼薄無情,大概宮裡沒有誰能比他們這對小可憐姐弟最清楚,說什麼良心發現知道心疼孩子了,那是糊弄鬼呢。

但……

說不上故意隱瞞他那份特殊的能力,隻是從未想過特意告訴他罷了。

她不是真正的三公主,跟這個弟弟沒有打小依偎取暖的感情,她對他所有的感官認知也都隻來自於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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