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合一(2 / 2)

卻並非是怨王夫人,而是怨她那不省心的親娘。

“赦兒,你快去打聽打聽,但凡能將寶玉救回來,不拘要多少都給。”

賈政皺眉,“老太太……”

“你住口!”賈母顫顫巍巍指著他,恨恨道:“我活了一輩子再沒見過你這樣狠心的老子,當真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冤孽!你最好是盼著我的寶玉能好起來,若不然你就等著給你親娘披麻戴孝罷!”

此言一出,賈政當即臉色巨變,咬咬牙,沉默著不敢再多說什麼。

賈赦這才得以脫身,喚上兒子兒媳一同分頭忙活去了。

“真沒看出來,咱家這位二老爺還真夠狠心的。”才出了門,王熙鳳就忍不住感慨。

以往都隻當賈政不過是討厭這個兒子,但從今日這番言論來看,那哪兒是討厭啊,分明是恨不得沒生過、恨不得掐死打死了事。

賈璉咋舌道:“若爺有個兒子,便是捅破了天爺都能將他捧在手心裡頭當寶貝疙瘩寵著,二老爺……人家那是有倆兒子,死一個也不在意罷了。”

這話聽得王熙鳳就不高興了,當下眉梢一吊似笑非笑,“二爺這是點我呢?原是我沒本事,沒能給二爺生出個兒子來,回頭我就正經擺了酒將平兒收房給二爺生兒子去。”

“奶奶這就又想多了不是?我哪兒能是這個意思啊,什麼兒子什麼平兒那都是哪個啊?我隻知曉我家奶奶,心裡眼裡都隻有我家奶奶。”賈璉舔著臉賠笑,說的比唱的好聽,隻心裡究竟是個什麼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大房這幾人倒也算是儘心儘力,來來回回請了好幾個和尚道士,具是那京城內稍有名氣的。

可也不知究竟是為何,任憑這些大師道長念什麼咒作什麼法,賈寶玉仍舊閉著眼一動不動,若非胸膛還尚有微弱起伏,真就像是死了一樣。

“後來呢?死了不曾?你倒是快說啊。”

茶館裡,正聽得津津有味的眾人急不可耐地催促,紛紛叫那人快彆賣關子了。

那人享受夠了旁人的注視,這才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哪能這麼容易就死了呢?人家那位公子當年可是銜玉而生的,聽說是有大造化的貴人呢。”

“後頭說是突然有一僧一道從天而降,進了門直接就從懷裡掏出來一顆藥丸塞進那賈家公子的嘴裡,不過眨眼間昏迷多日的賈公子就醒了,那兩人卻也不曾要銀子要打賞,見人醒了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據說不過眼看著三兩步的功夫,就再看不見人影了,竟似傳說中的縮地成寸……”

眾人一片嘩然,七嘴八舌議論開了。

“那豈不是仙家手段?凡人可沒有這樣的本事。”

“先前我還以為那位賈公子的傳言是糊弄人的,如今看來沒準兒竟是真的?”

“應當是真的,若非大有來頭,出了事兒怎麼會有仙人趕來相救?”

正在此時,卻忽聞一聲冷笑。

“他是不是大有來頭我不知道,那一僧一道又究竟是不是仙人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救了我全家性命的三公主是菩薩轉世,他既敢冒犯三公主,那他就是惡人!”

“這倒也是,畢竟三公主是實打實救了咱們的,而那位賈公子如何如何不俗也不過隻是他們自家人說的,迄今還從未見他表現出任何奇特之處,反倒聽說他偏隻愛整日抓著家中俏丫鬟吃人家嘴上的胭脂呢。”

“這樣的人便是當真有什麼來曆,那也定是歪門邪道之輩,正經哪位仙人還能投生成這樣一個登徒浪子啊。”

……

“你怎麼樣了?看著精神仿佛不錯,可是已經大好了?”林黛玉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見他麵色紅潤的樣子心下倒是十分驚奇。

賈寶玉笑道:“叫妹妹掛心原是我的不是,如今已好多了,妹妹且放心。”

一旁的晴雯忍不住插嘴道:“林姑娘有所不知,那兩位仙人真真是大有神通的,後頭問門房竟都說不曾看見他們進門,仿佛真就是憑空從天而降的。他們拿出來的那顆藥不定是什麼仙丹呢,可見寶玉果真是那來曆不凡之人,說不準兒還真是觀音菩薩座下的仙童呢。”

“竟這般神奇?”林黛玉訝然,鬆了口氣,“既是如此想來你也果真沒什麼事兒了,隻好生靜養一段時日便是。”

話音還未落地,就見一個毛毛躁躁的小丫頭一臉慌張地跑了進來。

“不好了寶二爺,秦家公子去了!”

眾人一愣,忙不迭追問這“秦家公子”究竟是說的哪個。

“正是先頭東府蓉大奶奶的弟弟!”

“竟是他?他才多大年紀?跟寶玉差不多大吧?”

“是相差不大,還是個孩子呢,怎麼好端端就去了?”

“那家當爹的也可憐,年紀那般大了,一兒一女竟都趕著撒手……”

正在眾人感歎之時,忽聞“噗”的一聲——竟是賈寶玉冷不丁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眾人驚駭萬分,慌忙打發人找太醫。

然而賈寶玉卻擦了擦嘴上的血,無力擺擺手,“不必請了,我沒事。”又問那小丫頭,“究竟是怎麼死的?我昏迷前他不過是偶感風寒……難不成一場風寒就這麼去了?”

是,卻也不是。

原本秦鐘染了風寒臥床於家中,誰想當初在饅頭庵勾勾搭搭的那個小尼姑智能兒卻出逃跑來找他了,他老爹氣得是暴跳如雷,將智能兒攆走後便將秦鐘狠狠打了一頓。

若僅如此倒也罷了,誰都沒有料到他老爹竟是一口氣沒能緩上來,直接就被氣死了去。

秦鐘原就染了風寒在病中,而後又被暴打一頓病上加傷,等老父親這一蹬腿兒,那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自覺萬分羞愧悔不當初,沒兩日功夫渾渾噩噩的秦鐘便也就咽了氣。

聽罷,賈寶玉已是淚流滿麵,傷心不已。

都知道他曾與秦鐘一同上賈家家塾,有那麼一段時間日日同進同出坐臥一處,甚是相熟親近,故而見他如此傷心也都覺得正常得很,畢竟他本就是個心腸柔軟之人。

一時間眾人也都紛紛勸慰,隻叫他好好保養自個兒的身子要緊。

唯獨知曉一些肮臟事兒的王熙鳳和平兒顯得有幾分譏誚,暗道這哪是哭友人啊,分明是哭小情人兒呢。

“寶玉!”

循聲望去,卻見王夫人帶著人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滿臉焦急。

“我的兒,你怎的又吐血了?那是個什麼人也值當你如此傷心?你這般作踐自個兒的身子,可不是在拿刀子剜我的心嗎?”

抹了抹眼淚,又厲色一掃,“不省事的小蹄子,什麼樣的事也都敢搬弄到寶玉跟前來,拖下去打五十板子發賣了去!”

“二太太饒命啊,我再不敢了!”

還不等她磕幾個頭,周瑞家的就已經打發人將她給扭了出去。

一屋子人竟也沒哪個開口說句話。

林黛玉是左看看右瞧瞧,帕子扭得一團糟,在看見賈寶玉低垂著眉眼猶猶豫豫最終也還是沒敢吭聲時,她這眉心的“川”字就愈發深刻了。

不過這會兒不及多想,想著方才那小丫頭她還是於心不忍,猶豫著小聲說道:“二太太,那小丫頭年紀那般小,又身子骨兒單薄,五十板子下去許會要命的。”

“外甥女兒心善,不過家有家規,犯了錯就合該受罰。”

一句暗含諷刺的“外甥女兒”便將林黛玉的嘴給徹底堵死了。

她不過是上賈家來的客人罷了,哪有什麼資格插手人家的家事。

林黛玉哂笑,又見賈寶玉仍悶不吭聲,頓時更覺失望。

“罷了,原是我多嘴多舌。”說罷便起身告辭,不等任何人反應,利索地抬腳就走。

人正要上馬車,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林姑娘且慢!”

轉頭一瞧,赫然正是老太太跟前的鴛鴦。

隻見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急道:“老太太才念著叫我去寶玉那兒尋姑娘呢,姑娘怎的這就要走了?”

言下之意是指責她上門一趟竟都不去給老太太請個安?

林黛玉抿抿嘴唇,神色懨懨地說了句,“老太太既是不願見我,我又何苦去招老人家嫌呢?沒得反叫老太太心裡不舒坦。”說罷就上了馬車。

前頭來了好幾回都隻拿一張冷臉對著她,若非必要甚至連話都不願跟她多說一句的。

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心疼寶玉,心裡頭怨著,但寶玉惹事被他老子打,與她有何關係?怪她不跟三公主和三皇子求情?

好沒道理。

如今寶玉轉好了,老太太倒是想見她這個外孫女兒了。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拿她當什麼人了。

林黛玉心裡也有了氣,當下就吩咐車夫走人,再不給鴛鴦巧舌如簧的機會。

從頭到尾冷眼旁觀這一切的無憂不由暗暗彎了彎嘴角,暗道這哪裡還需要旁人蓄意引導啊,這家人自個兒就慣會作的。

尤其是那個除了皮囊之外一無是處的賈寶玉。

鴛鴦眼睜睜看著馬車離去,愣是吃了一嘴的灰,無法,隻好回去如實回稟。

“這丫頭是怨上我了,氣性愈發大起來。”有了底氣,果真是大不相同了。

賈母歎了口氣,神色疲憊極了,“罷了,過些日子等她消消氣再說罷,明兒先去我庫房挑些姑娘家喜愛的小玩意兒給她送去。”

“是,老太太也彆太著急,林姑娘在您膝下養了兩年呢,這情分自是不同的,眼下也不過是小姑娘家一時氣性罷了。”

“我能不著急嗎?眼看著她父親就要再婚了,屆時她與那位三公主日日朝夕相對的……我這段時日冷眼瞧著,那位三公主怕是個心思深沉不好對付的,哄起小姑娘來那是一套一套的,不見這才多少時日,那傻丫頭就被哄得找不著北了。”

“眼下她心裡對我這個外祖母有了隔閡,若不能儘快修複好這層關係,可就叫旁人有趁虛而入挑撥離間的機會了,到時候我還不定能是哪個牌麵上的人物呢。”

“這……”

“老太太。”王夫人急匆匆闖了進來,臉色瞧著不大好,進門就說道:“我有要緊事同老太太說。”

賈母會意,打發丫頭們都出了門去,獨留鴛鴦在身旁。

“說罷,又出了什麼事兒。”

“是宮裡娘娘又打發太監家來了,要……要一萬兩銀子。”

“怎麼又要銀子?”賈母黑了臉,掰著手指頭道:“二十五萬兩之後這又是第幾回了?今兒個三五千明兒個一兩萬,竟是沒完沒了呢?便是在宮裡上下打點開銷大些,也遠不至於如此啊。”

王夫人也想知道這麼多銀子究竟都砸哪兒去了,真真是掏得她心肝肺都疼,可偏偏她還不敢不掏。

“前程”二字就跟吊在她麵前的胡蘿卜似的,回回想要撂挑子卻都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巧了,賈母也正是這樣的想法。

熬了這麼多年眼看才熬出頭來,哪裡舍得拿這份前程去賭呢。

沉默了許久,賈母到底還是鬆了口,“不過這好幾回下來,我的私房銀子也已不剩什麼了,這回我頂多再能支持個三千兩,若再有下一回,你便不必再來找我了,自個兒想法子去罷。”

“老太太!”

“你不滿意?”賈母冷冷地瞧了她一眼,“我那點私房都是留給寶玉的,今兒你給我掏完了,日後寶玉還剩下什麼?”蠢東西。

王夫人愣了一下便沒再說什麼,拿了銀票出門便腳下一轉,奔著梨香院去了。

老太太說得沒錯,娘娘那邊要支持,但卻也不能為了娘娘掏空家底兒,這些財產合該都是給寶玉留的。

既是如此,就隻好從外頭想法子弄錢了。

……

送走王夫人來到女兒房裡,薛姨媽就忍不住開始唉聲歎氣了。

薛寶釵正在做針線,頭也沒抬問了句,“這回又是多少?”

“三萬。”

“三萬?”薛寶釵愕然抬頭,擰著眉算了算,“那回五萬,今兒個又是三萬,期間不時又來了好幾趟,加起來估摸著也有個四五萬了。”

這麼一算大抵就是十二三萬出去了,卻還不是全部。

在賈家住的這兩年明麵上他們薛家不曾拿什麼錢吃住,可私下裡卻給了王夫人不少,有她自個兒張嘴“借”的,也有逢年過節他們家借著送禮的名頭送出去的,加起來怎麼也有個大幾萬。

“也就是說,咱們在賈家住了兩年,都已經扔進去將近二十萬了。”

不算不知道,冷不丁這麼一算,母女兩個皆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薛家是有錢不假,可也經不住這樣往無底洞裡頭扔啊。

“這可怎麼是好?”薛姨媽急得眼眶都紅了,“咱們家如今進項是愈發少了,那些家底兒是用一點少一點,將來你哥哥娶妻、你出嫁……再照這樣下去,這點子家當還不定能挺到那個時候呢。”

聽聞此言,薛寶釵亦是滿心疲憊無力,看著手裡的針線,再一次咬唇暗恨自己為何偏偏托生成了女兒身。

若她是個男兒,她有自信能夠接過父親留下的這份重擔,將薛家撐起來。

“不如咱們搬出去住?”

薛寶釵想了想,卻搖頭,“搬出去有什麼用呢?除非咱們不住在京城了,否則也不過是抬腳就上門罷了,左右是躲不過去的。”

可不住在京城又能去哪兒呢?金陵那邊的一切早就處理乾淨了,再回也回不去了。

一時間,母女二人竟相顧無言,透過對方的眼睛,隱約都能看出彼此如出一轍的淒苦無助。

但凡薛蟠能夠頂些事,她們也不至於會被王夫人拿捏至此。

“若這個世道女子也能經商做官就好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仿佛也不過是一晃眼的功夫,婚期便已到了眼前。

看著窗外紛飛的大雪,單若泱愈發將手爐抱緊了些,忍不住吐槽道:“誰家會選這麼個時節成親的?春暖花開之時不好嗎?”

風鈴給她倒了被熱茶,聞言就笑著安慰道:“公主不必擔心,欽天監算好的必定是難得的大好日子,到那一天指定天氣晴朗宜嫁娶。”

單若泱接過茶碗慢慢喝著,邊暗暗翻了個白眼。

晴不晴朗的,總歸是凍死個人。

正在這時,路嬤嬤帶著一身寒氣走了進來,“皇後娘娘方才叫人送來的,說是準備撥給公主的陪嫁,請公主過目。”

接過來一瞧,上頭密密麻麻全是人名,每個人名的後麵還清楚地記載了年齡、籍貫、出身等詳細信息,事無巨細恨不得連祖宗十八代都扒拉出來了。

不過單若泱的目光落在頭一個人名上時就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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