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什麼樣的心思呢?
登上皇位、大權在握,而後便賜姐姐與林如海和離,將姐姐重新接回宮中居住。
他們姐弟二人雖非一母同胞,但他始終堅信,他們是相生相伴的。
從小,他的世界裡便隻有姐姐,姐姐亦因為他的出生才不再孤獨。
他們彼此依偎互相取暖,在這個肮臟的泥沼中艱難求生,在陰暗的角落裡互相舔舐傷口。
他們就是彼此的支柱,是割舍不去的半身。
他們的世界裡本就不該有第人的存在。
所以他錯了嗎?
不,他沒錯。
他隻是想要一切都重回正軌,想要姐姐永遠都呆在他的身邊陪伴他守護他而已。
由始至終,他都從未想過傷害姐姐。
“從未想過傷害?”
陡然一道充滿譏諷意味的聲音響起,驚醒了陷入思緒之中的單子玦。
抬眼就看見她滿眼寒霜神色嘲弄,方才驚覺自己方才無意之中竟將那句話脫口而出。
“你竟說你從未想過傷害我?你怎麼有臉能說出這句話?你心心念念惦記著想要將我當作那金絲雀圈養起來不叫傷害?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隨意擺弄的寵物!”
“再者說,我出嫁前你便番兩次意圖阻止,擺明就是不想叫我嫁人,不想叫我的身邊我的生活當中有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一旦叫你得了勢,你又將做些什麼來滿足你自己那份扭曲變/態的心願?我的丈夫我的孩子隻怕都難逃你的魔爪吧?更甚至發展到後麵,會不會連任何一個會喘氣兒的都不允許呆在我的身邊?”
“因為她們會占據我的視線、分散我的注意力,甚至像風鈴無憂那樣忠心耿耿的心腹還會得到我的感情,你又豈能容忍呢?”
看到他那毫無波瀾的表情,單若泱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頓時一股寒氣從心底冒了出來,飛速傳遍四肢百骸。
“這樣你竟還敢大言不慚說從未想過傷害我?你都隻恨不得打斷我的手腳將我鎖在屋子裡了!”
單子玦皺眉,表現得萬分不解,“這怎麼能叫傷害你?我不過是撥亂反正罷了!是為了我自己卻也是為了你好,這世上除了我們彼此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我們一輩子就似幼時那般相依為命有什麼不好?”
“況且我會將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雙手奉給姐姐,身份地位、權勢財富……隻要我有,我便都願意給你!甚至倘若我們兩個中間隻能活下來一個,我都會毫不猶豫選擇去死!”
“我怎麼會傷害姐姐?這怎麼能是傷害?”
“是,或許你的確願意將一切都給我,隻前提是我必須失去自己的人生失去自己的一切包括自由!”看著他那理直氣壯的模樣,單若泱就不禁生起一陣惡寒,言語也愈發犀利起來。
“知道這麼長時間朕為何一直不願見你嗎?並非因著你那條腿而感到心虛,事實上朕無比慶幸自己的狠辣果決,便是再重來一次,朕也會是一樣的選擇。”
“之所以不想見你,不過是朕早已預料到了你想說什麼,朕懶得跟你掰扯。你就是個偏執陰暗到骨子裡的變/態,一門心思認定了自己所謂的道理所謂的信念不肯回頭,朕便是磨破了嘴皮子跟你也掰扯不通,你根本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許是她過分尖銳的言語太過刺激,又或許是她那直白的毫不遮掩的憎惡眼神令人不敢直視,單子玦一時間呆愣在了原地。
下意識解釋道:“你誤會了,我並沒有那等齷齪心思……”
“朕知曉,否則你早就是一具屍體了。”
單子玦的眼神更加茫然了,有些委屈不解,又有些手足無措。
似是很想不通,明明她說她知道自己不是那般齷齪心思,為何還那般罵自己。
他不是什麼陰暗扭曲的變/態,他隻是想要唯一真心待他之人一輩子都彆離開他而已。
若連這唯一一個都失去了,那他還剩下什麼?
所以,他不能失去。
茫然無措的眼神逐漸又變得堅定執著,單若泱就知道這人已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了。
想要永絕後患,最好的法子就是趁早將這個不穩定因素直接摁滅了事。
可想到“公主”,她還是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
若能令他有所反思自是再好不過,若不然……再下狠手她亦問心無愧了。
思及此,她絲毫未曾收斂自己的神色,甚至言語愈加尖銳刺耳。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朕好,說什麼願意將所有一切最好的全都給朕,可你卻從未真正在意過朕的想法,你不過是打著個冠冕堂皇的幌子自欺欺人罷了,事實上你滿心滿眼都隻有你自己!”
“你就是個自私自利至極的陰險小人!你的世界裡從來就沒有旁的任何人、包括朕,你隻有你自己!你的眼裡能看到的、心裡能想到的,由始至終都隻有你自己!”
“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選擇剝奪朕的一切毀掉朕的人生,這樣偏執自私陰狠歹毒的你憑什麼還能假裝什麼姐弟情深?你究竟有什麼臉來麵對朕這個所謂最珍貴的姐姐?”
“若早知你會變成如今這般猙獰可怖的模樣,若早知一時的心軟會為我自己的人生埋下這樣巨大的一個禍患……當年我便不該理會你!”
“我就應該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你被欺辱,看著你獨自在泥潭裡掙紮求生!”
“單子玦,我後悔了!”
單子玦猛然踉蹌著後退兩步,滿麵震驚,“姐姐……”
“彆再喚朕姐姐,朕擔待不起。”
那般冷酷絕情的眼神和語氣就仿若無數泛著寒芒的箭矢鋪天蓋地向他襲來。
刹那萬箭穿心。
驟然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痛襲來,一張嘴,竟“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蒼白的唇,星星點點濺在他的臉上,如此驚駭刺目。
但單若泱的神色卻未動分毫,依舊那般冷漠。
“姐姐……”單子玦愣愣地看著她,強忍著心中絞痛,喃喃道:“你果真不要我了?”
單若泱沒再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淡淡說道:“朕還有許多政事等著處理,你退下罷。”
隨後,便喚了小印子進來將人“請”了出去。
“主子……”
“她說她後悔了……她不要我了……”站在崇德殿的門口,單子玦愣愣地看著那緊閉的大門久久緩不過神來。
模樣狼狽神情茫然無助,活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獸。
身旁的小太監見此情形不禁鼻子發酸,用力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安撫道:“主子想岔了,方才長……皇上不是不曾答複您那句話嗎?可見她並非是這樣的想法。”
“這會兒皇上不過是在氣頭上正惱恨著,可私心裡終究還是對您有感情的,避而不答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奴才愚見,皇上分明是在給您改過的機會、就等著看您的表現呢。”
身處絕望之中的單子玦恍然間就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灰暗的眼神緩緩亮了起來。
“不錯,姐姐並未回答我那個問題,她並未親口說她不要我了,她隻是在生氣而已,隻要我乖乖聽話不再瞎胡鬨,她一定會原諒我的……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全靠胡謅的小太監也沒想到他果真將這話給聽進去了,一時心中不免忐忑。
可看著他好不容易重新拾回精氣神兒的模樣,卻又實在不忍多說什麼不中聽的話。
猶豫再,到底也還是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罷了罷了,就先這樣吧,好歹有個支撐能活得下去啊。
自覺看見希望的單子玦終於一掃陰霾,生怕會進一步引發單若泱的厭惡情緒,他也不敢再在外頭多逗留,幾乎是一步回頭地離去。
腿腳終究還是留下的殘疾,平時站著不動還不顯什麼,可一旦走起路來就難以掩飾了,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是個跛子。
才將將離開崇德殿的範圍,便看見許嬤嬤正在前方等著。
“奴婢見過王爺。”許嬤嬤的眼神不由得落在他那隻跛腳上,一抹惋惜一閃即逝。
單子玦的眼神暗了暗,冷著臉問道:“嬤嬤專程在此等候所為何事?”